李沐瑶不知道李执是何时走的。

她独自在内殿中坐了很久，直到夜色将她完全吞没。

她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李执的话：

“内阁已经在商议新君的人选了。”

“这已是当前状况下最好的选择。”

“你父皇也会理解的。毕竟回国做太上皇，他还有重掌大权的可能。”

……

李沐瑶只觉得头痛欲裂。她不是没想过，父皇可能无法活着回来，甚至也做好了自己救不回他的准备，但真当皇叔晓以利害，她才发觉自己最开始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

一切都回不去从前了。

沉璧进来，默默点上了油灯。李沐瑶看着跳动的灯火，突然之间很想见阿离。

他通达时事，或许知道了当前状况，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待到夜深，李沐瑶换上宫女的服饰，在沉璧的帮助下，悄悄离开了长乐宫。

太医署位于外宫，距离长乐宫有不远的距离。早春的夜里寒气逼人，李沐瑶裹紧了披风，想到一会儿要见到阿离，为父兄忧虑的心得到了短暂的放松，竟隐隐地有些雀跃。

不知道是不是人手不足的缘故，内宫的守备十分松懈。她手握沉璧的宫牌，并不担心被人盘查，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挑了些相对僻静的路。或许是因为许多宫室的主人都已不在，李沐瑶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什么人。

内宫宫门的守卫似乎也是新来的，并不认识李沐瑶。她谎称公主突然想吃栗子酥，但小厨房的栗子用完了，公主让她去内廷司支领一些。守卫不疑有他，叮嘱她快去快回。

出了内宫，距离太医署就很近了。外宫的巡查明天比内宫严格，巡夜禁军见她独自一人，想派人跟着一起去，李沐瑶不好拒绝，只能先绕路前往内廷司领栗子，随后又巧言让跟着的侍卫回去复命。

那侍卫见李沐瑶确实在内廷司领了栗子，将她送回内宫门口。待他走后，李沐瑶又谎称将令牌落在内廷司了，又再次出来。这次再遇到盘查，禁军便不再多疑。

虽遇到些波折，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但李沐瑶好歹有惊无险地到了太医署。

前些日子，李沐瑶在病中不忘吩咐冬藏，让人从她收到的补品中捡好的悄悄给阿离送去一些。所以一进太医署，她便以送补品的名义要求值夜的小太监送自己去阿离养病的住所。

谁知那小太监却让她把放在值夜的地方就行了，回头自然会有人做成药膳，并强调以往都是这么做的。

但李沐瑶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见到阿离，便坚称公主有话需要她带到，一定要亲眼见到阿离。

二人的争执声引来了当值的吴太医。他从里间出来，一眼便认出了李沐瑶，知道公主身份尊贵，此时身着宫女悄悄来此，定然不希望暴露自己，便向那值勤的小太监打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见状，退了下去，直至屋内只剩下吴太医和李沐瑶二人。

这位吴太医以前给李沐瑶诊治过，是以她认得。见他屏退左右，便知总算有个明白人能说上话，她松了口气。

但见他面色凝重，李沐瑶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太医……”李沐瑶让太医免礼，急忙问道，“可是阿离的伤势……”

“没有没有，”吴太医连忙否认，“殿下深夜来访，想必十分忧心他的伤势。但今日实在是太晚了，嗯，殿下前去探望怕是……嗯，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李沐瑶道，“我就看一眼，不会打扰他休息的。”

“哎，毕竟公主您身份尊贵，深夜专门来探望一个北燕人，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也不好。”吴太医支支吾吾地道。

“无妨，”拉扯半天，李沐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带路吧。”

吴太医连忙拦住李沐瑶：“是这样，殿下，您也知道，宫中伤者众多，太医署实在放不下。医者仁心，总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您要探望的人并不是独居的。您这般大张旗鼓地去，会影响其他人休息的，要不明日一早再来？我将他屋里其他的病人挪出去，这样您也好与他叙话，您看如何？”

李沐瑶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吴太医：“当真？”

“当然当然，”那吴太医陪笑道，“殿下尽管放心，微臣定然悉心照看，您只管明日一早过来。”

李沐瑶沉思了一会儿，方道：“那行吧。好好照顾他，治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李沐瑶又详细询问了阿离的病情，得知虽没有性命之虞，却依然需要静养。她没有多说什么，道谢之后便独自离开了太医署。

走了没多远，见四下无人，李沐瑶转头又杀了个回马枪。她溜至适才说话房间的窗外，心知自己走后，二人定会讨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