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从未变过。
李少岐在身后听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听明白这两人在自己面前打什么哑谜。
他端着明黄卷轴往前走,唤道:“怀裴。”
沈时雨回过神来,他方才便瞧见了太子,只不过是光顾着与前边的李止桑说话了,这会儿看着李少岐手中明黄卷轴,不由得又是一愣。
李少岐将明黄卷轴往沈时雨面前一递,面上笑意怪异,说出的话也好似从醋缸里捞出来的似的,泛着醋意:“这是小九今日在圣上面前,特意为你求的恩典。”
沈时雨心下有了猜测,他接过明黄卷轴,展开一瞧——
“官复原职”四个描金小楷像针刺入眼底。
他竟以为是娇生惯养的九公主在沈府受了欺负,回宫中去诉苦去了。怎么能想到,她……竟是为自己求来了这样一份恩典。
沈时雨收起明黄卷轴,可握着卷轴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又紧,直至他的指节泛出青白,直至卷轴的一角都被他揉皱。
沈时雨垂眸,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惊觉自己嗓音沙哑:“公主殿下今日进宫……”话音未落,又怅然闭上了嘴。
“我从未见过见过小九那副样子。”李少岐笑了笑,寂静的空气被他展开折扇的声音划破,“我到景明殿时,小九已经在殿内跪了好一会儿了。”
“跪”这个字,李少岐说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沈时雨也是怔愣。
李少岐的半张脸没入了黑暗之中,他摩挲着手上翠玉扳指,语气中带着危险的笑意:“自小九封了长乐公主以来,她连对圣上的行礼都免了。阿爹向来对她纵容,可今日她竟在冷硬的砖石地面上跪了一个时辰有余。”
“怀裴,赐婚一事并非小九本愿。”
“她本无意罢了你的官职。”
沈时雨胸口蓦地泛酸,他闭了闭眼,轻声道:“我都知晓。”
他怎么会不知晓呢。
他只是没能想到,九公主竟会为了他受这般大的委屈。
“小九她……”李少岐突然用折扇挑起沈时雨腰间玉佩,“抽泣声就像这玉珏碰碎的声响。”羊脂玉缠枝莲佩在他腕间晃出残影,“一声,两声,就这样从屏风后边漏出来了。”
“皇后娘娘都心疼得红了眼。”
沈时雨握着卷轴的手更是紧了又紧。
“寒冬腊月的,那地砖该有多冷呢。”
“连御史台最硬气的言官都不敢跪过一盏茶的时分,小九跪在那儿,却一心只想为你求得一个恩典。”
远处传来瓦当积雪坠地的闷响。
手中明黄卷轴在此刻重如千钧。
难怪方才,沈时雨瞧着九公主的脚步带着几分怪异。
她本就娇气,他甚至不敢想,李止桑一步一步往前走时,承受着多少疼痛。
今日又在沈家被刁难,滚烫茶水烫出那样大一块红斑。
他还……
他还误会于她。
沈时雨忽然躬身行了礼,声音苦涩:“多谢太子殿下告知。”
他的语气间带着几分肃然,若是再细细地听,恍惚还能听出几分怜惜与心疼。
看着沈时雨的背影没入月洞门,李少岐勾着唇角笑了笑。
既是“当局者迷”,有些事儿便要他这个旁观者推一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