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宥的呼吸声变得深重。
“晚安,宥宥。”姜钰闭上了眼睛。
那之后,直到端午节临近,池佩才回来。
她看起来比走时状态好了许多,关切地询问池清宥最近的学习和生活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池清宥一一答了。
他耐心地等着池佩整理完毕,休息好了之后,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封面破旧的笔记本,递给了池佩。
池佩一眼就认了出来:“你小时候的日记?”
池清宥点点头。
“以前不是说这是你的隐私我不能看吗。”池佩还有心情开个小玩笑。
池清宥说:“那是以前,现在我想让你看。妈,你可以现在就看吗?”
闻言,池佩便在沙发上坐下来,翻开了这个曾不允许她涉足的空间。
良久,客厅内都只有纸页的沙沙响。
合上最后一页,池佩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改变不了你,是不是?”
池清宥上前拥抱她,慢慢地说:“就像姥姥无法改变你一样。”
“小佩,你怨妈吗?”这次回家时,池佩听见妈这样说。
她皱眉:“你是我妈,我有什么可怨你的。”
那张皱纹纵横的脸上满是哀伤:“如果不是我们逼你结婚,你也不会平白添这些麻烦事。”
“你省省吧,你忘了?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是你逼我我就做的?不都是我自己瞎折腾。”池佩不客气地说,“这事儿我谁也不怨,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负责。”
“而且,怎么会都是麻烦呢,”她听见自己说,“宥宥是我得到过最好的礼物之一。”
她冲老人笑笑:“仅次于你带我来到这个世界。”
曾经那个年轻气盛的女人与眼前这个身形瘦削头发花白的老人渐渐重叠,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这般多的痕迹。池佩自知从小叛逆,总是对她常觉亏欠。因此懂事后总想着弥补。
可宥宥呢?他好像从出生开始就很懂事。池佩仔细往记忆深处探寻,竟找不到一次宥宥提要求闹脾气的瞬间。
池佩忽然在想,明明给他起名叫宥宥是想放下这段过去也放过自己,到头来却是把自己囿于其中,如此不能忘怀,还加之于宥宥的身上。或许她从来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如磐石,她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留下伤痕。
她回抱住这具温暖的身躯,以沉默作出自己的回答。
六月,夏天到了。
姜钰每天掰着手指头算池清宥考试的时间。他等啊等,等到了老师的粉笔头。
“姜钰,你这两天可是天天走神啊,”老师警告道,“我看你这次期末不退步就怪了。认真听讲。”
姜钰连声道歉:“对不起老师,我不走神了。”
开玩笑,他一点都不抱歉,宥宥快回来了!
他精神十足地在自习时多做了一套卷子,哼着小曲晃回宿舍。
“姜钰!”
他一开门,黑暗中就扑出来一个人影,带着满身的香气落进他怀里。
姜钰激动地回抱住他:“宥宥!你回来了!”
池清宥着急地拍他手:“你先放开我,我有事要说。”
姜钰赶忙松手。
只见池清宥满脸兴奋地说:“你听,是蝉蜕壳了!”
姜钰这才注意到窗外嗡嗡的蝉鸣。
“你快帮我剪下来,还有你的。”池清宥催促道。
咔嚓一声,两条五彩绳落在桌上。
池清宥捏起彩绳,让姜钰打开窗户,小心翼翼地摆在窗台边沿。
他怕把绳子吹落似的,轻声说:“你说,真的会有鸟来吗?现在好像太晚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风,猛地卷走了那两条彩绳。他着急地探出头去看,那两条彩绳在空中纠纠缠缠,起舞般浮动着,在他的提心吊胆中缓缓地挂在了枝头,随风摆动。不多时,便被葱葱的树叶遮挡,在暖黄的路灯下时隐时现。
姜钰从背后环抱住他:“会有的。今年没有,那就明年。在你看得到的地方,或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它们会带着你的祝福唱着夏天的歌。”
池清宥回身吻他,像是在说:
我会年年岁岁地为它们留一条五彩绳,也会每分每秒地回应你的爱。
他们的眼中映出彼此的身影。
从此,再也不会有任何的秘密与苦涩,再也不会有错位的时空与爱恋,他们并肩而立,共享春夏与日月,共赏雨雪与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