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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那天,济世堂挂了新匾。
"济世堂女医馆"五个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刘蘅穿着新裁的藕荷色衫子,在专设的女诊室里接诊了第一位病人。阿满则跟在沈知澜身后,一本正经地学着把脉。
温玉棠站在院中海棠树下,看着满院忙碌的身影。十年前荒废的温府旧址上,如今药圃成畦;当年那个躲在角落看书的孤僻少女,如今成了人人敬重的沈大夫;而曾经娇生惯养的自己,竟也带出了徒弟。
"师娘!"阿满举着片叶子跑来,"师父说这是当归,对不对?"
温玉棠蹲下身,与他平视:"是当归。"她指指远处教刘蘅针灸的沈知澜,"也是归处。"
风吹落最后一片海棠叶,轻轻落在她掌心。
番外一:当归
春分刚过,济世堂后院的海棠树抽了新芽,嫩绿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晃。
温玉棠坐在廊下碾药,阿满蹲在一旁,小手捏着一把晒干的陈皮,往药碾里一点点添。这孩子如今十二岁了,个头蹿得飞快,眉眼间已有了几分沉稳模样。
"师娘,"他突然开口,"师父说今天要去城南看诊,让我跟着。"
温玉棠手上动作不停:"那你把针包带上,路上背《伤寒论》第三卷。"
阿满点点头,却又犹豫了一下:"师娘......我能问你件事吗?"
"嗯?"
"为什么师父总在立春那天,往海棠树下埋东西?"
药碾声戛然而止。温玉棠抬头,看见少年澄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沈知澜从未提过这事,但她知道,那树下埋的是十年来每一封未能寄出的信。
"等你师父回来,自己问她。"温玉棠最终只是揉了揉阿满的脑袋,"去把后院的草药收了吧,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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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雨果然落了下来。
沈知澜推开院门时,衣角还滴着水。阿满赶忙递上干布巾,眼睛却一直往海棠树下瞟。
"怎么了?"沈知澜擦着手问。
"师父......"少年攥着衣角,"我看见您往树下埋东西了。"
雨声忽然变大,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沈知澜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越过阿满,看向站在廊下的温玉棠。
"是信。"她最终开口,"写给一个人的。"
阿满眨了眨眼:"写给师娘的吗?"
沈知澜摇头,拄着竹杖往屋里走:"写给小时候的她。"
温玉棠心头一颤。她看着沈知澜的背影——依旧挺直如松,只是左腿的旧伤在雨天总会隐隐作痛。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躲在温府角落看书的孤僻少女,从不肯接她递的糖。
"阿满,"温玉棠轻声唤道,"去煮碗姜汤来。"
等少年跑开,她才走到沈知澜身边,接过她手中的湿外衫:"今年埋了什么?"
沈知澜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当归的种子。"
温玉棠展开油纸,里面是几粒饱满的种子,还带着泥土的清香。她忽然明白了——当归当归,既是药材,也是期盼。
"我种在后院吧,"她轻声说,"和阿蘅前年栽的芍药作伴。"
沈知澜"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温玉棠发间的木簪上——那是她去年亲手雕的,簪尾刻了朵小小的海棠。
雨幕中,两人静静站着,谁都没有再提那些埋在树下的信。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当年温玉棠在井边埋下的陶罐,就像沈知澜珍藏十年的绣帕,就像她们共同走过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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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医灯
刘蘅第一次独自坐堂那日,济世堂门口排了长队。
"小刘大夫,我这头疼病......"
"姑娘,我媳妇怀了身子,吃不下饭......"
温玉棠站在帘子后,看着十八岁的少女沉稳地把脉、开方,偶尔回头看一眼药柜,像是在确认药材的位置。她穿着藕荷色的衫子,发间只簪了根素银簪——那是沈知澜在她通过医考时送的。
"师娘,"阿满不知何时凑过来,"姐姐像不像你当年?"
温玉棠失笑:"我当年可没她这么稳重。"
正说着,门外突然一阵骚动。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冲进来,孩子约莫五六岁,脸色发青,嘴唇泛紫。
"救救我家宝儿!他吃了山上的野果子......"
刘蘅脸色一变,立刻把孩子抱到诊榻上。温玉棠见状,快步上前:"怎么了?"
"乌头中毒,"刘蘅声音发紧,"得立刻催吐。"
她动作麻利地取出银针,却在落针前犹豫了一瞬——这是她第一次处理急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