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爬过来抓住父亲衣角:"爹,您常说要找个靠谱的人托付女儿,阿姐比谁都靠谱!"
柳大夫的戒尺掉在地上。柳夫人突然开口:"当家的,给孩子们一年时间如何?"
"什么?"
"若一年内她们能让医馆兴盛,且不惹非议......"柳夫人看了眼相握的两只手,"便由她们去吧。"
柳大夫瞪大眼睛:"你疯了?"
"我没疯。"柳夫人轻声道,"墨兰的为人你知道,细雨跟着她,比嫁去赵家那样的虎狼窝强。"
院里的老梅树突然落下几片花瓣,正掉在柳大夫肩头。他盯着花瓣看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一年。若做不到......"
"我嫁。"细雨斩钉截铁,"但若做到了,爹娘不许反悔!"
柳大夫拂袖而去。柳夫人扶起姜墨兰,又给细雨披上外衫:"先回家吧。"
细雨却不动,眼睛直勾勾盯着姜墨兰:"阿姐呢?"
姜墨兰看着柳夫人恳求的眼神,轻轻点头:"我晚些回。"
细雨这才破涕为笑,从怀里掏出块枣泥糕,掰成两半:"阿姐一半,我一半。"
那晚姜墨兰很晚才回医馆。西厢房的灯还亮着,细雨伏在案上睡着了,手里攥着账本。姜墨兰轻轻抽出来,发现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药材市价,最后一行写着:"阿姐,我等你。"
窗外,今年的第一朵梅花悄然绽放。
谷雨过后,柳家医馆门口多了块新匾——"梅雨医坊"。
姜墨兰坐在轮椅上,看着工匠将旧匾取下。细雨站在凳子上亲自挂新匾,杏色衫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振翅的蝶。
"左边高点!"她指挥着,腕间铜铃铛叮当作响。
柳大夫背着手站在檐下,表情复杂。自打立下一年之约,医馆的格局就变了。前堂药柜全换成带滚轮的,方便姜墨兰取药;后院隔出间净室,专供女患者看诊,由细雨坐堂。
"墨兰,"柳大夫突然开口,"那移动药柜的图样,能给我看看么?"
姜墨兰从轮椅袋里取出图纸。这是她设计的可升降药柜,矮个孩童和坐轮椅的患者都能轻松取药。柳大夫摸着图纸上细致的标注,胡须微微抖动:"巧思啊......"
"爹!"细雨从凳子上跳下来,"下午李员外家老夫人要来针灸,我准备用您教的温针法。"
柳大夫嗯了一声,眼神却飘向门口——几个农妇正探头探脑,手里攥着鸡蛋和青菜。自从细雨开设妇孺诊室,每逢三六九日,医馆外就排满女患者。
"柳大夫好福气。"卖豆腐的张婶笑着搭话,"两个闺女这么能干。"
柳大夫轻咳一声,转身进了内堂。细雨冲姜墨兰眨眨眼,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福满楼的桂花糕,最后一包被我抢到了。"
姜墨兰接过糕点,指尖碰到细雨掌心的薄茧——是常年捣药磨出来的。小丫头的手再不是当年那般细嫩,却让她觉得更温暖。
午后,医馆来了位特殊病患。姜墨兰正在账房核对药材单,忽听前堂传来争执声。
"小娘子看什么诊?"粗犷的男声带着不耐,"我腿疼!"
她推着轮椅出去,看见个络腮胡大汉正拍桌子,细雨站在诊台后,脸色发白却挺直腰板:"这位大哥,令堂的消渴症是我治的,您腿上的疽疮我......"
"少废话!"大汉打断她,"叫柳大夫来!"
姜墨兰的轮椅无声滑到诊台旁:"这位兄台,令堂的消渴症用药可是细雨姑娘改良的方子?"
大汉一愣。姜墨兰继续道:"原先柳叔用的黄连剂量大,伤胃;细雨加了葛根和玉竹,效果更好。"她指向大汉腿上的布条,"看包扎手法,也是细雨姑娘教的十字绷法吧?"
大汉语塞,半晌才嘟囔:"小丫头片子......"
"医者不论男女,只论本事。"姜墨兰递上号牌,"若信不过,可去城东济世堂——那边是男大夫坐诊。"
大汉瞪着号牌,突然抓起往怀里一塞:"就你了!治不好砸你们招牌!"
细雨深吸一口气,示意他进屏风后。姜墨兰正要跟上,忽见门外又来几人——都是往日只认柳大夫的熟客,今日竟都安静排队。
黄昏时分,大汉一瘸一拐走出来,脸上怒容早没了:"神了!小柳大夫这手金针渡穴,比老柳还厉害!"
他掏出串铜钱拍在柜台上,又摸出个布包:"自家腌的腊肉,给两位大夫尝尝。"
细雨累得满头汗,却笑出两个酒窝。姜墨兰悄悄在案下握住她的手,发现掌心全是湿漉漉的针痕。
那晚柳大夫破天荒地夸了句"针法有长进",细雨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姜墨兰看着她鼓鼓的腮帮,想起三年前那个为半块枣泥糕雀跃的小丫头,心头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