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附近的空中花园餐厅已经满桌,进出都是衣着时髦的年轻人。精致而小资的环境让王若梅大呼“有钱真好”,引来不远处陌生食客几道打量的视线,闻佳武尴尬不已,小声劝说,让他妈保持安静。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六点五十,除闻郁之外的所有人入座,六点五十五,闻郁出现。
席间大多时候虽然并不沉默,但始终有些生疏尴尬,沈映蓊也勉强打起精神,不至于影响大家心情,但视线在触及闻郁那张波澜不兴的脸时,先前那种感觉再度出现,会有种控制不住的失重感,可她搞不清楚是哪里,于是不自虐了,她移开视线,不去看他。
就在闻佳武对王若梅的聒噪感到为难的时候,她说出了今晚最正确且有用的一句话:“难得一家人坐一桌,让我们干杯吧。”
闻郁斯文地放下刀叉,抬起酒杯,其余人松了口气,纷纷配合举杯。
众人饮尽,闻郁却是为自己又续上。
“我之前联系过您的助理,然而闻女士您却拒绝我经济上的感谢,那么我只能厚颜认为您是一个淡泊名利视金钱如粪土的人,但该有的礼节不能少,这顿饭就当做是我感谢您这几天的辛苦付出。”闻郁自罚一杯。
他放下酒杯,朝在座的几人面露歉然道:“这一顿我已经付过了,饭菜不错,诸位慢用。”
他起身正欲走,闻霜也在这时猛地站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彻底打破今晚这一顿口是心非各怀心思的饭局氛围,其余几人纷纷愣住。
然而到底,闻霜没有情绪爆发,她唇角牵出抹笑,即便那笑容在外人看来涩然至极,她说:“小郁,我只是想和你吃顿饭。”
语气近乎卑微。
闻郁看向她的眼神和看一个陌生人无异,或许那眼神里还有温度,但也只是在看到一个无能为力的人徒劳挣扎时,本能产生的怜悯,“我也只是希望,您能遵守您的诺言。”
闻霜嘴唇轻颤,脸色也彻底灰暗下去。
闻郁离开后,沈映蓊来不及跟其余人解释,也甩下手里的刀叉,紧跟着他的背影追了出去。
晚上八点不到,宁市的江景就已经十分喜庆,行人远比日常多,一家三口出游是常态。
闻郁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身后那人像是被甩掉的小尾巴,陷在人潮里,焦急地找不到尾巴主人。
沈映蓊拼了命想要挤出来,却频频踩到别人的脚,不然就是被别人踩到,甚至好几次都莽撞地冲到小情侣中间,有人差点想去拉她肩膀,“诶诶诶……”
伸向她的手被人截住,手劲之大,令那矮个男人横眉怒对过去,却对上另一张更加阴冷戾气的脸。
闻郁甩掉对方的手,紧紧攥住沈映蓊手腕,将她拉到身边,冷着脸半圈着她带出了人潮。
矮个男人抱怨:“妈的,大过年遇到俩神经病……”
沈映蓊跌跌撞撞地跟上他脚步,听到骂闻郁神经病的话时下意识抬头看他。
他眉头压低,唇抿得很紧,整张脸如同乌云压城,冷利到极点,完全不似他往日的斯文温和。
他很生气。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模样。
直到彻底脱离了人群,他将她带到一块远离江边的空地后才停下脚步。
沈映蓊见他一直冷脸盯着自己,眉头也越拧越紧,但始终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你生气了。”
“因为这顿饭,还有我让你来医院的事,你不想见到闻霜。”
“虽然是我做错了,但我不会跟你道歉的,而且我也不是来跟你道歉的。”
一个人唱独角戏其实挺尴尬的,好在她是个反射弧很长的人,一时半会儿还不觉得多难为情。
于是她拉了拉他的衣角,笑了起来:“还好你今晚来了。”
周遭嘈杂喧闹,所有人都涌向江边的位置,像是在等待什么。闻郁心头一动,偏头看向远处。
果不其然,八点钟,宁市的跨年烟火应时绽放。
如同流星璀璨的焰火划破天空,直直下坠,像是落在她眼睛里,流光溢彩。
沈映蓊弯着眼睛,继续道:“要不然我就要失约了。”
她曾经承诺过他的,以后要一起看烟花。
说完,沈映蓊觉得自己脸皮还挺厚的,她不向他道歉,反而又用道德绑架了他,她说的头头是道,可是她又陷入沉默。
为什么要追出来,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为什么这么在意,为什么她不想放手……为什么最近的自己如此怪异。
或许一直都很奇怪,只是她不喜欢深究。
那么为什么最近又开始追究起来这些怪异之处。
她想不出答案。
始终盯着她,沉默不语的闻郁在这时指尖动了动,只是他手刚抬起,沈映蓊便迅速闭上眼睛。
有种引颈就戮的悲壮。
闻郁:“……”
像是终于认命一样,他说出了自见面后的,和她的第三句话。
“别动。”
沈映蓊感觉到有温热的指腹擦拭她眼尾肌肤。
他抬手,一点点揩掉先前从人群中穿过时,不小心沾到她脸上的冰糖葫芦糖衣脆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