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第三天下午,沈映蓊正坐在长凳上,陪着外婆在花园晒晒难得的阳光,脚边忽然落下一道影子。
一个身形纤秀,气质雍容的女人缓步走到外婆轮椅面前。
她先是看向沈映蓊,仔仔细细地看过她,才转向自己的母亲,轻柔声音道:“妈,我回来了。”
没给她下一句话开口的机会,闻郁外婆睁开眼睛看清楚是她,登时表情大变,她颤抖着手,重重拍向轮椅扶手,甚至都不等沈映蓊,自己推着轮椅就要掉头离开,像是多看对方一眼都觉得恶心,“囡囡……囡囡,我们走!快!”
沈映蓊没有耽误,在老人情绪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快步走上去推着她快速离开回到病房,又迅速让还在跟隔壁病床病人唠嗑的王若梅赶紧去请医生察看情况。
好一番折腾,沈映蓊刚安抚好老人躺下休息,转身就看到女人也跟来了,就站在门口。
沈映蓊视线和她相撞,女人温柔笑笑。那张面容极为美丽,尤其是笑起来的模样,还有一点熟悉。隐约地,沈映蓊猜到了她的身份。
又过一会儿,等老人吃下药彻底睡着,沈映蓊再去看门口,对方已经离开。
“她啊,我婆婆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大了肚子,关键是她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小的?所以把孩子扔给我婆婆之后一走了之呗。”王若梅已经和隔壁病床的老太太攀谈起来,瓜子皮磕得到处都是,“你说她老公?哎哟,那算哪门子老公啊……算了,不提了。不过我这小姑子也是命好,后来嫁了个西港富豪,也是享起了阔太太的福……”
沈映蓊听到一半直接转身走了。
翌日早上沈映蓊刚到病房,屋子里便已是一片狼藉,牛奶、燕窝都被扔到地上。
闻霜脸色灰败地靠在床尾墙上,外婆坐在床上拍着胸口大喘气,王若梅吊着眼梢站得远远的,病房中央的闻佳武憋红了脸不知道该劝外婆平息还是该劝姑姑离开,还是该劝他那个煽风点火的妈闭嘴。
见无论如何闻霜都赶不走,最终,王若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拍身上的瓜子皮:“这清官哪能断别人的家务事,映蓊,打电话让你们家阿郁来一趟呗。”
其实不用王若梅讲,沈映蓊也该跟闻郁说一声的。
只是他最近好像很忙。自生日那天之后,到现在快有一周,沈映蓊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而他也在她走后发了条消息,说是要出差几天。
之后就一直没了消息。
相较于自己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反而觉得,或许他更不想见自己。
“都不准跟阿郁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逼阿郁认你这个妈?!”外婆终于在此时发了火,她指着闻霜的鼻子,喘着气骂,“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有脸回来?还敢出现在阿郁面前!我告诉你,当初是你抛弃了阿郁,以后阿郁怎么样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外婆……”沈映蓊心里震惊于这背后的隐情,她还以为昨天纯粹是王若梅的胡言乱语。
还想继续看热闹的王若梅终于被一脸尴尬的闻佳武半拉半拽带走。
病房没有人再开口,外婆吼完一通已是双眼通红,别过脸默然垂泪。闻霜同样神情落寞,几分钟后,还是离开了。
沈映蓊站在一旁,低着头,看手机屏幕点开又熄灭,如此反复几十次。
隔天上午沈映蓊再去看望,发现闻霜已经和外婆可以安然相处了,虽然是外婆把闻霜当做空气,但同时也接受了没有办法把她赶走的事实。
沈映蓊斟酌许久,还是点开那个微信头像,把医院的地址发了过去,再备注上一段解释外婆住院的经过,至于闻霜的事,她打上了一串长长的字符,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一个一个删除,她没有提及。
下午三点钟,从热水房出来的沈映蓊手里还提着壶,就看到闻郁出现在病房。
不止他,闻霜和王若梅也在。
病房安静到极点,沈映蓊不是没察觉到那种微妙的紧绷氛围,但里面的人不管是谁都没有打破这层薄冰的打算,连客套和假笑都没有,就这么任由尴尬的气氛凝固。
沈映蓊作为一个外人,不好从中斡旋调和,于是一声不吭硬着头皮走进去。
才刚走到门口,闻郁便已经朝她看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她呼吸一滞。
该说点什么。
好久不见?太见外,而且不能让外婆她们起疑心;你怎么才来?好奇怪,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在出差。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他已经朝她走近,极为自然地俯下身,从她手中接过盛满水的水壶。
熟悉的气味钻到她的鼻腔里,但这一次,她嗅到了其中气息之外的,带着他体温,和任何一次都不同。
这个认知让她微微分神,紧跟着,她意识到不仅是嗅觉,似乎触觉也变得更加敏感,他指节从她手背上不小心擦过,明明是冰凉的肌肤触感,却让她那一小块皮肤都开始紧绷发麻,肌肉也跟着僵硬。
他又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用眼神示意她“松手”。
她清晰地读懂了这背后的含义。
愣了下,她脱口而出:“你以后都不理我了吗?”
不是。
她不是想问这个的。
就连她自己,都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不开心。
为他的冷淡,而不开心。
从他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开始的沉默,而不开心。
不应该问这个的。
她应该,和他周到礼貌地寒暄,扮演相敬如宾的夫妻。
她应该说,出差辛苦了。
“为什么不跟我讲话。”她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