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蓊放下手机。
挂了电话,她跟着对方朝车的方向走去。
上了车才发现闻郁并不在车上。
*
身旁的空位微微凹陷。
密闭的空间似乎还残留着清浅气息。
司机问她要回酒店还是去哪里。
沈映蓊回神,“回酒店吧。”
司机应了声,车子一直往前开,路况还是很堵,停的时间比走的多。
渐入霓虹光色。
沈映蓊看着车场外,远处高空的烟花,有些诧异:“校庆还没结束吗?”
司机是本地人,笑着说:“对,据说今天人特别多,还有场烟花秀,要到九点才结束。”
桃子的消息在这时弹出来。
桃子:【呜呜呜,我刚才忙晕了把你忘了,会议还要一会儿才结束,你回来了没。】
沈映蓊:【没事,我也要回来了。】
桃子:【怎么搞得这么晚?!】
沈映蓊:【在附近走了走,你赶上了吗?】
桃子:【赶上了赶上了!你不知道我运气有多好!我才骑到路上就遇到了闻总的司机!他正要去区政府给闻总送文件,刚好路过嘉阳,听说我在附近就等着我,带了我一程!】
沈映蓊愣住。
她盯着那行字,又确认了一遍。
【你说闻郁在区政府?】
【对啊,就在西城那里,挺远的,所以我当时还担心耽误他们正事。】
可是,他当时说的是他要去嘉阳,两人正好顺路,可以带她一起。
而他那会儿在等人,沈映蓊不想浪费时间才拒绝他。
桃子那边还在断断续续地给她发消息。
【闻总人真的太好了呜,他后来还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赶上会议没。】
沈映蓊后知后觉:【所以,是你拜托他来接我的?】
桃子:【怎么可能!我怎么敢安排他啊!!你在想什么!】
沈映蓊松了口气。
桃子:【我只是问他,嘉阳有没有便车让我姐妹搭一下罢了。】
沈映蓊:【……他说,有……?】
桃子:【bingo!你真是太聪明了!】
沈映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没法怪桃子的自作主张,她打字:【那我还欠了你一句谢谢,真是辛苦你了。】
大概是桃子有事,后面没有回复。
沈映蓊收起手机。
嘉阳大学的校门在龟速移动的视野中缓慢向后退。
即使已是夜晚,仍然有许多人进入嘉阳主校区。
她看向窗外,问道:“闻总……刚才是在这里下车吗?”
*
嘉阳大学的主楼。
九点整,几十米的银海瀑布自天台倾泻流出,白日枯燥古板的教学楼此时化身披拂星光绸缎的神女。
这场烟花秀精美绝伦到足以震撼在场所有人。
大家都在仰望那幕绮丽幻景。
操场上数千号人迸发出惊叹喧叫。
有艳羡也有自豪。
烟花持续了很久。
沈映蓊拍摄了三十秒的视频发给桃子后,放下手机。
屏幕突然跳出百分之二十低电量预警。
该回去了。
只是眼神始终落在这个电量数字上,她想起消失的那百分之四十七。
她拨通了闻郁的电话。
等待对面接起的同时,她往操场外走。
一路上,到处都是学生和家长,大家熙熙攘攘有说有笑。
她逆着人流往外。
等待十几秒后,对方终于接通。
“烟花很好看。”
闻郁:“嗯。”
沈映蓊顿了顿:“谢谢。”
闻郁:“不客气。”
“我要回去了。”
闻郁“嗯”了声:“让刘叔送你。”
“他说在门口等我。”
“好。”
说完一时无话。
“烟花真的很好看。”
沈映蓊又重复了一遍。
闻郁坐在实验楼前台阶上,往被挡住的主楼方向看了一眼,“是吗,可惜我这里看不到。”
大三那年,他跟中了邪一样天天泡在导师项目组里。
读书、挣钱,似乎成了他每天睁眼必做的事。
时隔四年,他又回到这里。
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前离开实验室,坐在光博楼的台阶上放空,成了他一天中最松懈的时光。
手机又响,他接通。
对面是把极有质感的男声:“主任让我问你还回不回来吃饭。”
闻郁声线有些散:“主任要是真的关心的话,他怎么不自己来问我。”
对面:“稍等。”
嘈乱的噪声之后,是王主任中气十足的呵斥:“闻郁这个臭小子!他人呢!喊他回来继续喝!读书那会儿我就觉得这小子蔫儿坏,表面看着乖……徐惊墨,你把电话给我,让我跟他说……”
听筒又被捂住,换回之前那道嗓音:“主任喝醉了。”
闻郁:“……”
有熟悉的教室铃声响起。
极为短促的一阵。
对面疑惑道:“你回学校了?”
闻郁:“嗯,在光博楼前。”
挂断电话前,对面说了句:“闻郁,始终停留在原地,是永远找不到答案的。”
他知道。
放在手边的手机发出嗡嗡振动,持续几秒又消停。
过一会儿,又开始振动。
对面乐此不疲。
似乎是一个无聊至极的恶作剧。
他没有理会。
直到有脚步声靠近。
稍显清冷的女声响起:“你在这里。”
闻郁抬头看向她。
反应慢半拍地摸索着手机点开,三四个未接电话。
沈映蓊解释:“我手机快没电了,所以只能这样,听声辨位。”
其实她也只是随便试一下,听起来似乎有些离谱,但好在因为这里太偏僻太安静,竟然真的让她找到他。
闻郁心不在焉:“有事吗?”
沈映蓊摇头。
闻郁:“不早了,回去吧。”
沈映蓊:“我确实是要回去,但是走之前我还有别的事。”
闻郁弯唇:“跟我道别?”
沈映蓊点头。
闻郁:“没什么必要,我以为你应该去见你更有必要见的人。”
“我应该去见谁?”
“无所谓是谁,比如徐惊墨,桃子,”闻郁停顿,想起孟凝之前跟自己说的,大清早从沈映蓊房间走出来的男人,“又或者你师兄。”
他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想见谁,她要去见谁,都可以,唯独不会是他。
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沈映蓊蹙眉,垂眼看着他。
“可是相比起他们来说,我现在好像更想见你。”
沈映蓊并没有骗他。
那些对人的具象感受并不是她随口胡诌。
她在他身上嗅到清冽气息。
像雪山。
沉默孤寂,却常有回音。
她又想起刚才看见他的场景。
他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肩膀微塌,弓着身子。
黑色碎发垂落额前,覆住眉眼,露出的一小段下颌线条绷得极紧。
孤郁,寂静。
安静地蜷缩一隅。
像是被星光背弃一样。
她想,假如他是雪山。
假如他是雪山,她想把月光送给他。
就那么一小捧,洒在山尖尖上,陪他走过漫长黑路,又不像阳光那么耀眼,会灼伤到他。
就好像,他对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