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某个高允珠累到睡死的周末白天,她的手机响起来。普通的来电响完一轮之后就识趣地不再打过来,但这次也太锲而不舍了吧!高允珠强撑着摸到手机,打过来的居然是罗渽民。
“在哪里?”
“……家。”
“我去找你。”
她直接挂断电话,卷着被子倒回床上继续补觉。
下一个吵醒她的就是闹铃声了。催命一般机械重复的响铃声,提醒着她要起床洗漱吃饭,在公共交通上折腾一个小时去公开练习室。夕阳的余晖让卧室变得昏黄,床旁边的地板上盘腿坐着的罗渽民跟她打招呼:“你醒了。”
补觉能补回来的只有一半生命值。高允珠觉得自己头疼胃疼,全身上下每一个好受的地方。她恹恹地踩着拖鞋下床,也不理专注看着她的罗渽民。刷牙洗脸,然后戴着发箍去涂护肤品。在她散下长发准备涂唇釉的时候,罗渽民说话了。
“你不要去那家公开练习室了。”语气是高允珠第一次听到的严肃。
“……为什么?”
所谓偷拍。即使是明确规定的违法行为,在韩国也是屡禁不止。科技发展带来的极端恶劣的性暴力犯罪,让这个国家甚至强制要求手机拍照的声音即使在静音模式下也不能取消。
而高允珠亲历过的偷拍,来自初中摄影社的学妹,偷拍完还要写封情意绵绵的道歉信附上照片原件;公开audition的偷拍,发到论坛上还要把她的美貌吹成天上有地下无。她对偷拍能带来怎么样的伤害只有个模糊的认知,而这一切随着罗渽民犹豫着,递给她的手机,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关于她生活在怎样的国家,这个国家又生活着什么样的人。
这张照片画质不甚清晰。俯拍的视角,高允珠正对着镜子拉伸。
公开练习室的门是磨砂玻璃门,但最上面是透明玻璃。
到这里还只觉得是一张意义不明的偷拍照。她划动着手机屏幕,看到下面那行字。
“流汗也美丽的我的花,在门外也能闻到的香气”
手机掉到了地上。
高允珠小时候顽皮,和一群小孩到处胡闹。曾经一起去过某个废弃民宅探险,推开腐朽的木门时有黑影朝她俯冲,她下意识抓住。定睛看过去,是只巨大的蟑螂。
那种触感高允珠永生难忘,光滑的,油腻的,挣扎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就像这张照片。
她捂住嘴冲进卫生间。
掀开马桶盖子,高允珠开始呕吐。但其实也吐不出来什么,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痉挛的胃连带着食管一起抽搐,最后吐出来的只有苦涩的胆汁。
长发一直被人拢在脑后,罗渽民轻拍着高允珠的背。她终于连胆汁也吐不出来了,瘫坐在地上。罗渽民把她拉起来,放下马桶的盖子,半扶半抱着让她坐好。
高允珠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任由他动作。她的睫毛也被眼泪糊住,看上去一塌糊涂。
“……杀了。”高允珠声音很小,沙哑,还在微微颤抖,但是带了点决绝的狠意:“我要杀了他。”
“我去吧。”罗渽民声音也很轻:“这种事,还是交给男孩子来做比较好吧。”
“……笨蛋。”
他打湿了毛巾,给高允珠擦脸。她闭上眼仰起头,等温热的毛巾擦过眼睛后,看向罗渽民,说橘子花开了。
“橘子花开了。”她站起来,咬着下嘴唇思索着,语速很快:“现在买好票,然后收拾行李出发,三个小时后就能到济州岛。妈妈!”
“姨母出门了。”罗渽民放下毛巾,问:“为什么要去济州岛?”
“橘子花开了。”高允珠重复了遍,表情阴沉下来:“而且我不想继续呆在首尔。”
她推开罗渽民走出卫生间。罗渽民愣了下跟出去。高允珠正拿着手机翻看机票信息,眉头紧锁。比起刚刚说要杀人的高允珠,这样的高允珠看上去更……不正常。
“为什么要去济州岛?”
“一定要问吗!”她终于崩溃了,手机砸向罗渽民。他肩胛骨一阵钝痛,却觉得心安。
发泄出来会觉得好受点吧。高允珠捂着脸,一边粗暴地擦掉眼泪一边烦躁地说不然我还能去哪,在学校被问个没完,面试被偷拍,去练习也去偷拍,我留在首尔还能去哪?!
“买两张机票吧。”
罗渽民捡起高允珠的手机,和她对视。漂亮的眼睛里明明是泪水,他却觉得自己看到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正在把他燃烧殆尽。
手机被放进高允珠手里,他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去济州岛吧,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