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外的客栈里,寒峙仍然在哭泣,他的泪水凝结成冰粘连在睫毛上,眼睛也被冻肿了,面目滑稽,最可笑的是他竟然毫无察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无法自拔。
低低呛呛的哭声掩盖了屋檐雪花簌簌抖落的微末声响。屋内,季明知斜了一眼抖动的屋梁,神色微动。
突然之间,地面向上裂开凸起,一道冰蛇般的裂缝迅速向他们蔓延,其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冰霜覆盖。
而角落里背着身子哭泣的寒屿对此一无所知。
千钧一发之际,钟玙一剑蓦地斩断他背后已经冻成冰线的腰绳,于是本就破败的衣服就更加可怜了。她旋腰一脚把他踹出去,寒屿借着惯性一下扑倒在门口喂马的干草上,连哭都忘记了,一只手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屁股,一只手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四面八方的冰裂长了眼睛似地朝他们而来,季明知二指虚合,在空中迅速画下一道金符,神色自若:“在我面前用符,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符纸落地,顺着这些冰裂燃起熊熊大火,一路烧到客栈外,在冰天雪地中炸开一束耀眼的火花。屋外顿时传来交错的脚步声和火烧上身的痛呼声,接着便多了数十个黑衣人将客栈团团围住。
在他们的簇拥下,一个与他们年岁相似披着雪狐皮的少年大摇大摆地走进店内,满脸堆着显而易见的傲慢与嫌弃,打量了众人,不紧不慢道:“你们就是清鹇派的弟子?”
段韫一眼便认出他,周国那位小太子——太叔俊。周国公主虽多,但只此一位皇子,是真正的天潢贵胄,自幼便顺风顺水惯了,所以骄恣跋扈,人神同嫉。
段韫咬牙切齿道:“太子殿下,贵国是想要与清鹇为敌吗?”
太叔俊不屑地轻笑一声道:“你是哪位,轮得到你和孤说话?”
段韫忍了忍,拱手道:“清鹇派弟子段韫。”
太叔俊身边一个侍卫上前附耳说了什么,他啧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商国的那个送上山的‘和亲’皇子啊,百闻不如一见,如今一看,果真是个——废物。”
段韫脸上变了变,季明知前迈一步与太叔俊正面对峙,不客气道:“清鹇派弟子季明知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有何指教?”
侍卫再次上前耳语几句,只见太叔俊态度攸然转变,笑容也真诚了几分,随意朝他拱拱手道:“原来是行渊道长,失敬失敬。这不过孤给你们开个玩笑,算是一个小小的见面礼吧。”
涂山衍在后面厉声质问道:“要我们命的见面礼吗?”
太叔俊故作惊讶:“你们怎么能这么想,若是孤想要你们的性命,自然是手到擒来,何必费这许多功夫。”
他拍拍手,一个蒙纱女子从他身后站出来,太叔俊介绍道:“这位是离阳宫宫主风月仙,大乘修士,刚刚不过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力量而已。”
如他所言,所有人顿时感受到来自大乘级别修为的威压。直到太叔俊道了一声“好了”,才让风月仙收回灵力,他继续道:“孤不过是仰慕清鹇双璧的风采,想要亲自瞻仰罢了。对了,你们在秘境中‘偷’来的宝贝,也该要物归原主了吧?”
寥寥数语,竟然荒唐地就给他们定了罪。叶依依不甘辩解道:“你们周国事先明明说过此次试炼全凭本事,秘境之内,先到先得。”
太叔俊轻笑:“的确如此。可鎏金称自古便是周国的传国之宝,被妖物偷走,如何能算秘境的东西?如今你们帮孤寻回,孤自然会感谢你们,今夜请各位入宫用膳如何?”
“无耻!”叶依依颤抖地咬牙骂道。
对方人多势众,即便动手也占不到上风。总归是认主的宝物,轻易丢不了。钟玙思忖片刻,果断摘下鎏金称,随意一抛给他,便要离开。
太叔俊头一次被人如此轻视,脸色骤然一变,道:“放肆,给孤站住!”
气氛渐凝之时,忽见一人莽莽撞撞地闯进来,半跪在涂山衍面前,恳求道:“少主,请救我们二小姐一命!”
涂山衍后退半步,半信半疑:“纯狐六哥?你怎知我在此处?”
纯狐瀛是涂山衍二姐生母的娘家人,自幼作为贴身侍卫,忠心耿耿。他急切道:“少主失踪后,二小姐怀疑是大小姐动的手脚,命我暗中寻找。五个月前,我才得知您在清鹇派的消息,却被那只凤凰拦在山外。苍天有眼,终于让我找到您!少主,求您救救二小姐!”
明知这巧合太过不对劲,但涂山衍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对家人的牵挂,道:“二姐姐怎么了?”
“二小姐已被大小姐押入地牢,三个月后…大小姐就要用二小姐的血祭狐族先祖。”
“闭嘴!”涂山衍眉头紧锁,怒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大姐姐向来稳重,从未做过任何逾矩荒唐的事情,虽然和二姐姐在经商之道上多有分歧,但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一家人又怎么会置对方于死地?
但涂山衍心里也明白,这样的消息,纯狐瀛绝不可能空口无凭地捏造诋毁大姐姐,否则他就算有九条尾巴也不够砍的。
“哎呀真不巧。”太叔俊故意关切道,“原来这位便是妖族赫赫有名的温恒公子,既然有家事要处理,那孤也不好阻拦。”
涂山衍几乎本能地看向季明知,有些犹豫不决。
太叔俊嘴角噙着笑,好意劝道:“家人都命在旦夕了,还惦念着这些人做什么呢?”
纯狐瀛也扯住涂山衍的衣角,焦急道:“三少主!二小姐曾经那么疼爱您,只求您救她一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季明知轻轻抚了抚他的后颈,安慰道:“放心,长老那边我们自会交代。”
涂山衍一双含情眼脉脉地看着他,郑重道:“行渊,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等我。”
这个剧情……钟玙看得清楚,这两个人分明是眉目传情,难舍难分。
“我们都会等你回来的!”她连忙扑上去,像领导视察般亲切地紧握住涂山衍的手,在他耳畔低声地半是威胁半是挑衅道,“你、休、想。”
季明知笑容瞬间消失,连忙把她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