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陈家离咱这府上才多远,还用送信?这是抬举人还是看不起人?”宋文眉头不自觉的皱起,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叫人打出去得了,非要说就让他们自己到府上来说。”
“是。”
那下人拿了几根大粗棍子,和看门的下人们一起,结结实实的往那送信的人身上打了几下,有个还拿着棍子往人后腰上一捅,那人就这么被打出了门,趴在了门前缓了好半天才起身离开……
小姑娘不懂舅舅为什么会给自己定下陈家的婚约,虽然她素日里是个不出门的,但也对陈家有些耳闻,知道陈家大太太的弟弟是个当兵的,好像是个什么军官儿,不过应该没自己大舅舅的官职大,所以没放在心上过,可这派人来送信,倒像是个文人的做派,可这送信与亲自登门拜访本就是不同的,连些规矩都不懂,难不成这一家子都是个木头?
小姑娘一时间想出神儿了,连神情都变得有些木讷,直到宋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只只,在想什么?”
“我在想,舅舅你为什么要给我定个这样的婚事?”
“提起北平宋家,外人只会说不敢惹,可是提起北平陈家,外人张口先说的就是书香门第,今年陈家因货行的事情找过我,还顺便提了一嘴你,说自家少爷有多么好,知书达礼,孝敬长辈,这么一个人,却去四下打听你定亲了没有,呵,我一听,倒是个痴情的,干脆就说了一句,等哪天见见面再说,谁知道那陈家隔天就派人给我送了一封婚约,说事情定好了,他家那瘫子大太太都连夜写信送到她那当官儿的亲弟弟手里了。”
宋文摇了摇头,“真是一家人怪人啊。”
“之后呢?舅舅。”
小姑娘想起了今日给她糖葫芦的男人,气质看起来不像是个文人,却也是秀气的,不经意将声音放轻,轻的让人抓不住,宋文不答,抿了下嘴角,像是在笑。
他这一笑让小姑娘摸不到头脑,嗔怪道:“舅舅你笑什么嘛?”
“笑我们的只只,脑子里全想那野男人了?怎么还没平常半点有脑子。”宋文道。
“舅舅!”
小姑娘被他这么一说,又气又恼,可也不否认什么,一时无言还涨红了脸,瞥了他一眼就跑走了。
“哎!只只!”宋文着急道,“慢点跑!”
“哼!”小姑娘一个眼神都没在给他,反而加快了脚步,可还没再跑两步,就被台阶一绊,脑门重重的磕在木头柱子上,顿时,没叫出口的疼痛被眼底涌出的泪水替代。
“只只!”
宋文大叫一声,慌忙跑过去将人扶起来,看着小姑娘红红的额头,心下既心疼又内疚,对着她的额头轻轻吹了吹,小声哄道:“不疼不疼。”
“疼……”小姑娘眸中水光潋滟,一滴豆大的泪珠从白嫩的脸上滑落,她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因疼痛而控制不住地泪水彻底决堤,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到下巴处,惹得鼻尖都染上了红色。
宋文是看在眼底,疼在心里,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放在手心里的宝,抱在怀里温声安慰道:“上点药过两天就好了,只只,可别再跑了。”
“知道了…舅舅。”小姑娘抽噎着,说话的嗓音夹杂了些浓重的鼻音,却还是挣脱开怀抱,倔强地用手扶着柱子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拍了拍手,通红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舅舅,我明日想去听戏。”
“……好。”宋文道。
“啊?”
小姑娘愣住了,自家舅舅不是看不上这些三教九流的吗?今儿个这是怎么着转了性子。
宋文站直身子,缓缓道:“明日我让你哥哥带你去,怪我平日里将你看的太紧了,总是不过问你的想法。”
“谢谢舅舅。”小姑娘甜甜笑着,脸上的泪水也逐渐干涸,想着那支发钗,心里又想到了那个扮苏三的‘姐姐’……
在上海听戏的那日,她记下了那一出戏玉堂春,也记下了那个苏三,更记下了那个将头上的珠钗摘下放到她手心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