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车,他就自来熟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拿起中间案几凹槽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甭管马车怎么摇摇晃晃却是一滴茶水都没洒:“这马车好呀,软和不颠,这茶也好,香。”
他赞叹着闻了闻茶香,仰头一饮而尽。
“那是庐山云雾,香凛持久醇厚味甘,可久泡,最适合这种长途奔波,因其产自高山之巅,终日云雾缭绕而得名,但也因此产粮极低,这五老峰的庐山云雾,每年也就能出个十多……”沈知墨伸出手想要给自己倒杯茶,可伸出去的手还在半空中,茶壶却消失在了手下。
一阵茶香飘来,清亮的茶水再次被倒进了萧梁的杯子里。
“这么好的茶啊,那我可要多喝两杯……”萧梁倒好茶刚要把茶壶放下,就注意到了沈知墨微微眯起带着些许杀气的眼神,当即转了个手,“来来来,你也喝你也喝。”
沈知墨收回瞪着萧梁的视线,深吸口气闭了闭眼:“……说正事。”
萧梁一边牛嚼牡丹的仰头把茶吞下,一边斜眼看沈知墨,那意思——你说。
“关于洛河决堤一案,你知道多少。”沈知墨看向萧梁,目光锐利。
萧梁拿起案几上食盒中的茶点,漫不经心地吃了一口:“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可那又如何,没有证据,我说的一切就都是污蔑。”
“你说你的,相不相信,相信多少,自由我来决定。”
“行。”萧梁放下茶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让我想想从哪说起……”
他沉思片刻,问:“你可知这洛河堤坝是何时修建的?”
“十一年前。”
沈知墨看过一些资料,这洛河长久以来一直是到了雨季就容易泛滥成灾,三两年便有一回比较严重的,两岸百姓也是深受其害,直到十一年前,朝廷组织将两岸的堤坝做了次统一的修建,这才明显有了好转。
“没错,十一年前,那你可知道,这洛河修堤一事虽是朝廷负责建造,却并非朝廷出资。”
沈知墨拿起资料快速地翻看了下,果然在某一页的角落见到了一行字:“洛河两岸乡绅主动出资,为洛河沿岸修建河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又翻了两页,却再没找到其他的记录。
“当年那些出资之人,难道没有留下姓名吗?”
这可不像是那些豪绅会做的事情,以那些人的性子,这样的事一定要大肆宣扬,最好是青史留名,这才对得起他们掏出的银子。
“啪——”
一声响指吸引了沈知墨的注意,他抬起头,就见萧梁朝他扬唇一笑,说:“你说的对,他们确实留了名字。”
兴元府位于洛河沿岸,南水县便是其下辖的县郡之一,入了兴元府,离南水县也就不远了,
不过一路疾驰的沈知墨却在入了兴元府后少见的喊了停,这让郑宽很是欣慰。
“连日奔波了这么久,确实可以停下休整一番了,这兴元府也有不少好的酒肆饭馆,正好可以坐下好好吃一顿,养足了精神才好继续赶路……诶?诶!”
郑宽一只脚刚伸了出去想要踏下马车,却见前方的马车又动了起来,不禁遥遥伸了出手。
“大人,那咱们……”赶车的随侍看看自家大人又看看前方渐渐远去的马车,不知如何是好。
郑宽望着近在咫尺的酒楼长叹一声,匆匆收回脚转身钻回了马车:“愣着干嘛快追啊!”
好在这次没有跑太久,很快,车队再次停了下来,而这回,沈知墨从马车内走了下来。
“就是这了?”沈知墨仰头望向前方的建筑,“洛安堂”三个字高高挂在大门之上。
“是,”扶风道,“城中百姓都知道这,问了两三个人,确认无误。”
“嗯,”沈知墨吩咐道,“请狄先生在马车内稍候片刻,我们进去看看。”
这是一座生祠,里面没有塑像,而是立着一块碑,碑上刻着上百人的名字,碑前供着香烛明灯。
“你们是什么人,我之前从未见过你们,来我们洛安堂做什么?”一个老翁从后院闻声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把扫帚,也不知是刚刚在扫地,还是专门为了他们拿起的。
白霜连忙迎了上去,脸上带起了笑:“老丈,我们是长平镇的,听说长辈们这有个生祠是专门建来感谢从前出资修建洛河河堤的老爷们,就想过来上一炷香,给老爷们祈祈福。”
白霜是天生的娃娃脸,这一笑更是讨长辈们喜欢,这老翁也不例外。他把手中的扫帚放到一边,转身颤巍巍走向了桌案,给他们拿起了香。
“长平镇来的啊,那是该好好拜拜,从前没建河堤的时候,长平镇也老被大水淹,田没了房没了,都是小事,人要没了,那才有的哭呢。”
“是啊,南水县现在,应该哭声震天了吧。”
老翁动作一顿,转过头,浑浊的双眼死死盯住了沈知墨,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子,你不是来上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