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退了沈知崇四人,景曜帝将目光落在一直安静跪着的沈知墨身上:“南水县一案,势必需要一名钦差前去彻查,你刚刚说‘此状当接’,这么说,你愿意做这接状人,彻查此案?”
沈知墨抬眼看向景曜帝,毫无惧色:“若陛下需要,臣愿往。”
景曜帝静静看着沈知墨,没有说话,只是眸色越发冷淡。身后群臣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沈知墨这是疯了,退至一旁的沈知崇冷眼看着,忍不住嗤笑一声,轻声讥嘲:“可笑。”
就在这时,蒋铮竟是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臣倒是觉得,此案由安王爷来接,确实合适。”
沈知崇一惊,猛地抬起头,一声“舅舅”险些喊出了声,沈知墨亦是眉头轻挑,难掩惊讶。
景曜帝侧头看向蒋铮,语气平和:“哦?怎么说?”
“宋……”他顿了顿,努力思索了片刻,最终放弃了那个他并没有记下的名字,说,“此人称自己要状告梁大人和荣王爷,言语中还透露出他们之间有所勾结,这可是重罪,又牵涉到两位朝中重臣,想来朝中能接又敢接之人寥寥无几,安王爷身为陛下嫡子,一人之下,自然无所畏惧,由他来调查,应当能使人信服。”
还有更重要的,且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一点就是,沈知崇和沈知墨从来都不是兄友弟恭的关系。
“陛下,安王爷得陛下教诲心系百姓,乃是大雍之福,臣也认为由安王爷去查,必能服众。”
“陛下,臣也认为安王爷是最合适的人选。”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
“行了,”景曜帝不耐地打断了官员们的吹捧与推诿,他沉吟片刻,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点,在一片寂静中开了口,“着令,安亲王沈知墨为钦差,前往南水县调查洛河决堤一案,大理寺卿郑宽从旁协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
一场中秋朝宴最终以满地的鲜血落幕。
景曜帝刚走,侍卫们就立刻拿来草席将宋志平裹起,太监们也手脚麻利地拎着水开始冲洗砖地。等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这里就会干净如初,找不到一丝痕迹。
沈知墨注视着渐渐变得干净的地砖良久,最后沉默着抬脚离开了宫城。
白霜带领着车队一直在宫门外候着,见沈知墨走来,连忙迎了上去:“主子……”他脚步一顿,有些担忧地扶住了沈知墨的手,“主子,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身子不适吗?”
沈知墨没有答话,他现在头晕得厉害,只觉得血腥气久久萦绕在鼻间,挥之不去。他上了车,倚着座椅的软枕闭上了眼。
白霜也没再多话,马鞭一挥,高声下令:“回府!”
没过多久,便听到一阵鼓乐谈笑之声,沈知墨这才想起,白霜也是第一回跟自己进宫,忘了嘱咐他今夜绕开坊市而行。
今夜是中秋佳节,宵禁解除,因此哪怕夜已深,街市之中的灯会依旧热闹,所有人都在享受着这份欢乐。
“砰——”
炮火之声在天空中炸响,沈知墨忍不住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绚烂的烟火在圆月旁炸开,惹来无数笑声与赞叹。
中秋月圆人团圆,可似乎,中秋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圆满的节日。
一阵憋闷之感涌上心头,让他不禁伸手捂住了心口,他往后靠着车壁,微微仰起头,沉沉喘息了几声。
白霜在马车外听到动静,忍不住担心地问道:“主子?您还好吗?”
“咳、咳咳……”马车内传来几声沉闷的轻咳,过了片刻,才听到一句轻缓的回答,“我没事,赶你的车。”
白霜心里焦急,一挥缰绳将马车赶得更快了些。
沈知墨靠在车壁上,闭着眼,脑海中反复闪过宋志平踏上刀路身影,伴着那一声声的嘶吼,以及最后的那个夹杂着不甘与祈求的眼神……
马车轻轻一晃,停了下来。
沈知墨睁开眼,目光冷凝嘴唇紧抿。
萧梁,这便是你的目的吗?
就算是目标一致,就算是他主动接下的案子,可该算的账,还是得好好清算!
他起身下了马车,望向在院门外等候的扶风,问道:“萧梁呢?”
“应当是在侍卫所。”
沈知墨一个转身,朝着侍卫所而去。
“主子?”白霜紧紧跟在身后,“主子,您还是先回屋休息吧,有什么事我去把萧梁给您叫来啊,殿下!”
可沈知墨置若罔闻,朝着侍卫所而去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来到萧梁的卧房前,一脚踹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