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一转身,脚底抹油溜远了,奔回家去向自家主子禀告。
这样得罪人的事顾熹之既做了,便没有后悔一说,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但他还是远远低估了对方的恶意,也疏忽了招惹上身的祸端。
顾熹之起先被针对是在贡院参加会试时,高公子托关系打听到了顾熹之所在的考场位置。
考试当晚,又是让提调官在料峭春夜只给顾熹之冰水用,又是不小心撞上他,将水洒在顾熹之的卷面上。
好在顾熹之性情坚韧,又有打草稿的习惯,并未弄脏卷面,顺利完成了会试,最后还高中进士。
之后一路赴殿试,点探花,得皇帝青睐授编修一职入翰林。打马游街风光无限,琼林宴上才学尽展。
就连那端坐高位、贵不可言的太子殿下都不由为之侧目,起了笼络他的心思。
而这段时间里,高公子一直销声匿迹,顾熹之顺风顺水地也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
时间来到琼林宴散的那个晚上,顾熹之都快走到家门口了,在途经最后一条暗巷时猝然被人迎头堵住,旋即眼前一黑,狂风骤雨般的拳脚不住往身上招呼。
顾熹之实乃文弱书生,当下便痛得蜷起身体,连呼救都喊不出来,意识随着剧痛迅速坠入无边黑暗。
涣散血糊的视野中最后呈现出的画面是一个男人的狞笑,顾熹之曾见过的。
正是那几个高家下人之一。
再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沈玉兰发现时,顾熹之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他们这段时间只得罪过一人,想也知道是谁做的,沈玉兰既没法子替儿子讨回公道,找来的大夫也救不了顾熹之。
大夫说,顾熹之伤势过重,只有宫中太医或能回天。
旁的,再无他法了。
沈玉兰听罢心头一凉,不敢耽搁,想尽办法凭借曾贴身服侍皇后的路子入了宫。
她不敢求见皇后,只能去找身居东宫、如今已是太子的亲生儿子,姬檀帮忙。
一切由此开端。
姬檀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层牵扯。
了解了前因后果,高府台的来意并不难猜。他无非是来探姬檀虚实,想知道姬檀到底知道了多少,毕竟光顾熹之可能掌握的把柄,就足够影响他的仕途,何况还有高公子着人殴打朝廷命官这条重罪。
其次便是来要人。
这是位高权重官员惯用的手段了。
与顾熹之私下讲和,顾熹之若同意,他便将人拉入自己的阵营,过往一笔勾销不再计较;顾熹之若不同意,便动用权势将其打压,使其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这下麻烦了。姬檀忍不住心生烦躁。
他甚至埋怨起高家公子,既然动手,为什么不做干净,一劳永逸。
如果是那样的话,姬檀毫不介意帮高府台一把,将这件事彻底掩埋。
却偏偏,顾熹之命大留了一口气,撑到太医救治。
现在人已经在东宫了,姬檀不可能放人,身世的事绝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姬檀再不情愿,也只能冒着得罪高府台的风险,维护顾熹之,将人留在东宫。
“真是会给孤找事。”姬檀回头,恨恨乜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男人,带着小印子快步离去。
一个时辰后,会见结束。
姬檀目送高府台离开,神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他坐在案桌后的椅子上,一手支颐,一手心力交瘁地揉了揉眉心。
和高府台的会见远比想象中长久,情况也更糟糕。
对方的态度十分强硬,非要出顾熹之不可,姬檀如果不是太子,还真不一定能阻止得住他。即便如此,也还是将人得罪了个彻底,日后对上免不了要起争端,都是因为顾熹之。
一时间,姬檀对顾熹之的恨意简直攀升到了顶峰。
但是,还不是时候。
姬檀可以在甫一得知顾熹之的存在时毫不犹豫除掉这个隐患,但顾熹之这样落入了他手中,他反倒没办法趁人之危,只能静候时机,另寻他法以解决。
姬檀再一次压下心中翻涌上来的恨意,保持镇定,着手处理积冗的政务,试图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
一抬头,眼角余光瞥见小印子在书房门口和人嘀咕讲话,对方似是东宫别院过来的人。
是顾熹之又出事了?
姬檀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举步上前。
来人已经走了,只留给姬檀一抹背影。姬檀转而问小印子:“你方才在说什么?”
小印子是姬檀身边最得力的心腹,许多事不用姬檀吩咐,他自己就能心领神会,传令下去办好。
这次,显然又体察了主意。
他道:“殿下为探花郎费了这许多心思,奴婢自是要教他知道的。”
“多嘴。”
姬檀刚抚平的眉心重又蹙起。他何曾想要顾熹之知道了,不过是解决麻烦罢了。
不过这个中缘由,也没必要对小印子道也。
小印子见状讶异:“欸?殿下不是想拉拢探花郎吗?”
姬檀唇线抿紧,这件事确实不太好解释。他做出讳莫如深之态:“兹事体大,越是这种时候,孤手底下的人就越要慎重。你去派人盯紧顾熹之,一有状况即时向孤禀报,另外,查清他的背景经历,事无巨细,孤全都要。”
“是。”小印子领命。
“你还有疑问?”姬檀见他还杵在原地不动,出声问。
小印子垂下眼,挠了挠头讪讪道:“……奴婢不知殿下远虑,已经着人去告诉探花郎了,此刻,他定然全都知道了,方才那边过来人回禀,正是要告诉殿下,探花郎醒了。”
小印子抬头偷瞄姬檀一眼,一鼓作气问完。
“殿下,要过去与他见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