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从怀中拿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塞进盼娣没握刀的手上,苦笑着道:“原想你们姐妹俩搭个伴一起走的,可惜还是来迟了一步。这是王家最后的钱了,我藏着没给你弟弟,你拿了去,从此改头换面,和这个家再无干系。”
钱袋子掂量着,少说也有五两了。
盼娣惊声道:“您攒了这么多?”
自从她记事起,母亲便不常在身边,常常要一两年才回一次家,回家时是坐着一顶富人的软轿,手里也会拿着糖果,塞给孩子们吃。
呆不到半年,又回有一顶软轿来接她,她每次哭着喊着说再也不去了,爹就狠狠地骂她,脾气上头还会动手抽打,无力反抗的母亲继续坐上那顶不知道要送去哪的轿子。
再回来时,又是两年以后,她带回来一大笔钱,爹笑得合不拢嘴,把母亲当个宝贝来看,但这副虚假的面孔维持不了几日,他就又会恢复吝啬的本色,甚至对母亲愈发挑剔。
母亲从来是逆来顺受的。
她想不到,母亲居然会瞒着男人藏下这么多的钱。
“不多,你拿着,连夜走。”王老夫人补了一句道,“这不是什么嫁妆,你也不要再嫁什么人,找一处尼姑庵吧,青灯古佛伴一辈子,也好。”
盼娣握紧钱和刀,最后深深望了母亲一眼,随即冲入茫茫雨夜。
喵的一声,脏猫跳上王老夫人的臂弯,琥珀色的眼珠滴溜溜地传动个不停。
王老夫人抚摸着它干枯的绒毛,将近失明的眼睛木然地注视着近前的佛祖,说道:“她好勇敢,如果二十年前我也……”
她没有再说下去,轻微的一声叹。
猫儿听懂似的,摇了摇头。
逝者已矣,厢房里的灯久久不灭,杨婉竹嘴里叼着一根毛笔,蘸了点水渍随意地在桌上瞎画,不知怎地就又画出那个吊死在树上的女人。
她骇地松了口气,毛笔吧嗒摔进床下的洗脚盆里,溅了少年一脸的洗脚水。
“不好意思啊!”
这种事发生了多了,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毕竟从前她可以毫不客气地拿脚在他脸上踹,他回味柔软的触感,问:“阿姐在想什么?”
杨婉竹把笔捡起来放下,叹气道:“先是王少安的父亲,再是王老夫人的父亲,现在又到了大姐,这只妖怪究竟和王家有着怎样的血海深仇呀?要杀人的全家,而且从死状上来看,前两者一看便知是报复,但这一次大姐死得蹊跷,倒像是……”
“阿姐怀疑是自杀。”
心里的想法被说出来,杨婉竹缩了缩泡得红润的脚趾,凑到少年的耳边低声道:“看到大姐的尸体,那王少安的眼神很不对劲,亲姐姐死了,他却一丁点的悲伤都没有,反而更像是恨极了的样子。”
见少年不语,她踩了踩水花。
“顾青莲,我死了,你会难过的哭吗?”
他把她不安分的脚按住,掌心摩挲着她的脚心最敏感之处:“阿姐不会死。”
杨婉竹哼了一声,上辈子还不知道是谁杀了她呢。
顾青莲轻声道:“那阿姐呢,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阿姐会难过的哭么?”
“不会啊。”杨婉竹回答得干脆,半真半假地笑,“我又不是孟姜女,哭不倒长城,但我会帮你收尸的顾青莲。”小东西,死也得死在她手上。
她嘟着嘴巴道:“明明是我先问的你,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阿姐不会死,”他笑着道,“我会保护阿姐。”
“老死病死意外死,谁说得准呢?”杨婉竹乌眉一扬,“我也不稀罕你挤出的那一滴鳄鱼的眼泪。”
“那我应当怎样,阿姐会相信。”
杨婉竹思来想去,笑嘻嘻说:“殉情,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了,我这个人最怕孤单了,可是你愿意为我而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