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看着白净,其实是个糙人,屋里乱得很。时春将乱放的医书草药细细整理了,还不忘念叨:“神医不要总是闷头摆弄这些,京城好风光,神医千里迢迢来了,怎么不出门去看看?”
陈清被念的不耐烦:“你这么小的人,怎么这样聒噪。”
时春不和他计较,吐了吐舌头算是揭过,又自顾自地收拾。
醉太平里人多眼杂,季砚书前脚刚从里面把人带走,后脚消息就传遍了,就连皇帝都被惊动,遣人来问。
太子不知是不是仍未消气,没有动静,季砚书从容应付了来打探消息的黄公公,刚准备歇一口气,门外来人报,说韩弋来了。
她看了眼时辰,大理寺没下值,对方这是专门来兴师问罪的。
门房战战兢兢问:“殿下,那,请进来吗?”
“不。”季砚书斩钉截铁,“说我已经歇下了,今日不见客。”
盛云骁盛景义这一对父子季砚书应付了一辈子,哄人消气手拿把掐,韩弋这个真不会!
对面的小丫头刚要领命离开,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争吵声,季砚书疑惑地朝门口看去,好么,人已经进来了!
这还有没有规矩了?
韩弋身边没人,身上还穿着朝服,看来确实是匆忙赶来的。只见他气势汹汹地闯进院子,四下环顾一圈,径直朝着季砚书走来。
季砚书暗自“啧”了一声,有点牙疼。
“人呢?”
长宁殿下刚才那种把别人哄得团团转的游刃有余瞬间就没有了,尝试捋了捋打结的舌头,决定装傻充愣:“你说谁?”
韩弋冷笑:“醉太平难道还有第二个头牌么?”
季砚书自己脾气不好,却受不了别人对她发火,当场撂了脸子:“你是来捉奸的吗?”
眼看一场争吵又要开始,这非韩弋本意,他无奈叹了口气:“季砚书,你同我说句好话会死么?”
“我对你实在是很客气了。”季砚书实话实说,但似乎并不是那么可信。
“为什么不肯语气软些呢?”
“韩济明。”季砚书眼里流露出一点真切的疑惑,“你还知道‘得寸进尺’四个字怎么写么?”
韩弋不言。
这其实也非季砚书本意,她只好耐着性子尝试解释:“如果你想问醉太平那件事,你误会了。”
韩弋就那么一说,没指望季砚书真对他解释什么,但对方真说了,他却反而有点不自在。
“我去醉太平议事,巧遇刘铭一行,那老东西你不认识,有点……额,上不得台面的癖好,那人为了自保找上我。”她对平叔使了个眼色,随后示意韩弋落座,“到底是一条人命,既求到我这里,没有不救的道理。”
季砚书平生第一次对他解释这么多,韩弋心里高兴,也就不在乎什么青鸾红凤,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
平叔上来奉茶,韩弋不敢看她,季砚书一只手撑着脑袋走神,忽地一阵风起,两人双双打了个寒颤。
“韩弋。”季砚书轻声开口。
“嗯?”
“你想去江南么?”
这话问的奇怪,韩弋疑惑地抬起头来,想了一会儿:“都说南国烟雨动人,若有机会,当然愿意一游。”
若能得长宁殿下赏脸相伴,那就更好了。
季砚书仍是发呆,一只手轻轻敲击石桌,半晌笑回:“确实是好地方。”
既有秀丽风景,又能保得住性命。
今日提及送盛晏南下,钟沁还道季砚书人手不够,其实也不需什么人手,南边都是韩氏地盘,出京过了淮水,还怕他们没有活路么?
季砚书重情,于这一点上,义字都要往后靠一靠。她记得与太子那点旧事,自然也就记得别院三载相伴,记得多年费心担待,记得秋风中一件氅衣的情谊。
远比韩弋想的要多。
手上青玉扳指在石桌上敲出一声脆响,季砚书倏忽笑起来。这笑不似寻常疲于应付的假笑,生气盎然,好似深秋了无乐趣的天地恍然有了颜色,韩弋痴痴看着,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正在变得不同,却理不出头绪。
理不出头绪也好,若能日日见此一笑,天崩地裂又如何呢?
季砚书轻巧俯下身来:“少卿大人来得巧,青鸾公子出身醉太平,琴艺高超,砚书独自品鉴未免无趣,不知大人可否赏脸一观?”
“既如此,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