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别别别,”楚子潇一下子急了起来,忙着哄人,“我开个玩笑,阿离你别生气嘛。”
陆离看楚子潇这个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忍不住揶揄道:“堂堂的北平司令官,还会怕我生气呀。”
楚子潇见陆离笑了,也跟着一起笑,又凑过去哄道:“别说是我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惹我们陆老板生气。”
第二天,楚子潇就派人去南京调查傅元瑾的事。
这一边,陆离还没等来什么消息,傅元瑾就登门了。
傅元瑾今日没穿白大褂,也没拎着医药箱,她穿了件素色旗袍,外面搭了一件灰色毛呢大衣,头发束起,整个人干净利落。
“陆老板最近身体怎么样?”一进门,傅元瑾就笑吟吟地关心着陆离的身体。
陆离起身迎接,微笑道,“劳傅医生挂念了,傅医生医术绝佳,陆某的身体好得很快,已经没有大碍了。”
傅元瑾点点头。
成双上过茶点之后就出去了,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傅元瑾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并不着急表明来意。
陆离也不急着问,他耐心地等着傅元瑾先开口。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手边的茶都有些微微凉了,傅元瑾才开口。
“我刚到北平城没什么朋友,除了江安,也就与陆老板还算熟识,所以我今日就不请自来了,陆老板莫怪。”
陆离笑着回道:“傅医生哪里的话,陆某不过是一个唱戏的,您愿意相交,陆某喜不自胜。”
“陆老板又何必妄自菲薄,不过,”傅元瑾停顿了一下,看向陆离的眼神带着几分怀疑,“陆老板如此清贵之人,我总觉着与这烟花风月之地格格不入。”
陆离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傅元瑾话头不对,他不露声色,依旧微笑着道:“傅医生这话着实是抬举陆某了,陆某一介中人之姿,自小就长在这戏班,本就浸着烟花风月之气,何来清贵呢?”
傅元瑾敛了笑容,没说话,只是从拿着的包里抽出了一份文件,隔着桌子,推到了陆离面前。
陆离仔细一看,那是一份房契,看上去年代很久远,纸页的边缘都泛了黄,待看清上面的地址与名字,陆离瞬间变了脸色。
见状,傅元瑾轻笑出声,说道:“陆老板肯定很疑惑,这份旧房契在当初陆家变卖家产的时候就应该被新的房主毁掉了,怎么会到了我手里呢?”
陆离冷冷地盯着她,没说话。
傅元瑾又继续道:“说来也巧,我这些年一直托人在北平投资了几间铺子,想着赚点钱傍身,前些日子,我与商会的赵会长见面谈了笔买卖,这张房契,就是从他手里得来的,我还在他那听了个故事,不知陆老板可想要听一听吗?”
陆离抿着嘴,没有说话。
傅元瑾也不在乎,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光绪三年,经营布行的陆祗兴拿出大部分资产参与官督商办计划,几年之间,陆家的投资遍及煤矿、造船、军工,陆家也因此得了清政府的青眼,陆祗兴还曾被进宫得太后皇上的召见,后来他将全部产业都交给了自己的独子陆鉴方,陆鉴方独具慧眼,看出了清政府气数将尽,于是他选择敛其锋芒,并暗中拿出资金来资助孙先生他们的革命事业。”
傅元瑾说完,看向陆离。
陆离的脸色可以说得上是苍白,但依旧强撑着,不愿露出半分情绪来。
“只是这样一个正值兴盛的家族,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就沉寂下去了呢?我还真是十分好奇呢。”
说着,傅元瑾又拿出了一张十分陈旧的报纸,她将报纸折起,只露出上面的一则新闻。
陆离甚至都没去看,因为他知道上面的内容,他就算闭着眼,也能将上面的字一个不落的背出来。
傅元瑾看着报纸,十分惋惜地道:“真是可惜了,这陆鉴方也能说是少年英才,有志气抱负的,怎么偏偏就吸了大烟,染上了毒瘾。”
“够了,”陆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傅小姐,请你出去吧。”
傅元瑾只是笑了笑,并未因此而恼怒,她利落地起身,然后凑近了,对陆离道:“陆老板,你说,你那一心为国、嫉恶如仇的楚司令,若是知道这些,可还会对你有半分怜惜吗?而且就我所知,当年赵朝方与陆鉴方关系匪浅,陆鉴方死后他接手了陆家大半产业,我还听说,陆老板与楚子潇第一次见面就是赵朝方引荐的,你说这其中还有没有别的事呢?我可是知道,楚子潇这辈子最厌恶被人骗。”她抬手抚上陆离的脸,那张精致绝美的脸,此时已经血色尽失,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破碎,“陆老板,我对你没有恶意,可你们的手伸得太长了,我奉劝你一句,不该知道的东西,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碰,不然你一定会付出比这惨烈百倍的代价。”
傅元瑾将那一份报纸扔在了陆离面前,转身离开了。
陆离呆呆地坐在那,傅元瑾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进了他心上最痛的那部分,剥开了埋在陆离心底十几年,血淋淋的往事。
陆离弯腰,拾起那一份报纸。
他摩挲着腕上的镯子,低低地笑出了声,都说往事如烟,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散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