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方知的居所与其他人不同,这间房完全独立,内设像个水晶宫。
“为什么我要单独住在这里?”他尝试敲了敲水晶墙面,产生了类似冰砖揍击的清脆回响。
“大人。”女子头垂地极低,仿若直视他都是一种亵渎,“您身份尊贵,村长特意吩咐过……求您别为难奴婢了。”
她等着褚方知坐上由液态水凝聚而成的床榻,才敢放下流光溢彩的床幔,慢声细语:“大人,有什么需求随时传唤若术。”
“嗯,下去吧。”
这个鲛人村给他的感觉,就像在高度发达的现代都市里,突然冒出一个顽固的封建毒瘤。从进村的那刻起,低矮破旧的石屋与路边随意镶嵌的夜明珠就形成了惨烈对比。而村长接待贵客的厅堂,更是极尽奢华之物事。这种割裂感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些破烂房屋、质朴村民是否只是表象,真正的权力和财富,又被隐藏在何方。
几小时前那些前来救援的村民,行动间分明透露出军队特有的组织纪律性。那些威猛的龙虾蛟蛇坐骑,还有体格精壮的鲛人民兵,绝非一日可得的乌合之众。
如果村民都是伪装成平民的军人,那么村长在这盘棋局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他究竟想从玩家身上得到什么?
林桓筝先前所在的祠堂,以及他的突然消失,是否与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鲛人村有关?思及至此,褚方知方才惊觉,之前与林桓筝的情报交流实在太过稀少,致使两边所得的信息难以对等。
现在两人相隔太远,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幸运E”正在生效。所幸最坏的情况,不过是误打误撞入了怪物的大本营。这个推测反而让他觉得相当合理,毕竟他也不认为自己的运气配得上这种规格的招待。
所以,若真羊入虎口,又该如何脱身?
“0999,辛苦今晚保持警觉,回去让桓筝给你炸小鱼干。”
作为房东,他现在有充分理由指使林桓筝下厨。而这个承诺,显然是讨好猫咪的绝佳手段。
“再加三顿香辣毛毛鱼。”
“成交,出来让我吸一口。”
“你能不能有点做鱼的自觉?”0999不提醒,褚方知都忘了自己顶着的可是鲛人形态。但这其实并不影响揉猫脑袋。
不久,眯着眼睛的0999竖起耳朵:“有人找你。”
榻上慵懒斜倚的男子,披着一席水色银蓝袍,停下撸猫的手,夜幕般的眼眸中闪过一瞬寒星。
他抬手唤出系统界面。
可惜,来信者是陈兴。
陈兴:[兄弟,你刚说的那些,我好好想了想,这村子确实不能待啊!]
褚方知:[叶向烛呢?]
陈兴:[情况不好。]
褚方知:[由不得他,这两天先别给他说事,能藏藏。]
陈兴:[万一村子就是boss窝点,我们怎么逃出去?]
褚方知:[风浪而已,总归有办法。你和老韩闯的关卡最多,千万稳住阵脚。]
陈兴:[放心吧,我这就盯着这帮崽子睡。]
【生存倒计时156:37:44】
次日,褚方知睡到正午才醒来。
海底没有明显的昼夜更替,其他玩家也都沉浸在难得的酣眠中。这让昨夜早起的约定,成了一个闭口不谈的笑话。
用过精致的午膳后,侍从引他去见村长。赶巧,昨晚一顿盘算,他也正欲从老头口中套一些关键信息。
“您瞧瞧,欸,我们村子这些年,新生的婴孩是越来越少了。”老村长缓缓起身,枯枝般的手执起茶壶,亲自为褚方知斟茶。
他不动声色地递上冰白玉杯,心中明镜似的,不卑不亢、客随主便。毕竟,若因细节失礼而暴露身份,实在得不偿失。
热气氤氲,茶香袅袅。
“您远道而来,尝尝我们这儿新采的春茶。”老头殷勤地推荐。
一番谦让后,老头率先饮下了一杯,他浑浊的眼球透着点精光,紧盯着他的反应。褚方知虽不懂茶,也不理解为什么鲛人会种茶叶,就连该种在海底哪个位置都是个荒谬的世纪难题,但他只是维持着深不可测的表情,静默地啜饮。
见他饮尽,村长又殷勤地续上一杯,叹息后又道:“可香吧?这样好的茶,往年家家户户都能喝到。如今年年减产,今年也就只剩下老朽这儿余留点货了。”他叹息着,目光却直勾勾钉在褚方知脸上,“您说,我们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明?”
“你是村长,有些事情,自然比我清楚。”褚方知轻轻搁下茶杯。言下之意,若无亏心事,怎会将自然现象归咎于报复?
“族人向来勤劳本分。”老头含混应道。
这番平淡回应更是坐实了其中有见不得光的秘密。褚方知心念一动,状似随意地提起:“做过土壤水分测试吗?”茶叶的异常让他联想到王修楠治愈植物的能力,但面上不显分毫。
“您若是指环境问题,我们都排查过了。”老者饮茶的动作一顿,突然被茶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侍女连忙凑上前为他顺气。
褚方知的目光越过侍女肩头,落在窗外那片将死的珊瑚林上。这些鲛人显然无法治愈植物。那他们其他能力呢?他回想起这两日的见闻,除了矫健的身手与异于常人的体格,这些土著似乎与普通人类无异。
是本就是如此,还是……曾经拥有,如今只是退化了?
他反复咀嚼老者那句意味深长的“若是指……”,心中渐渐有了答案。
这些土著早就知道问题不在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