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方知和林桓筝的身高过于鹤立鸡群,只得寻了人群边缘的站定,他们刚停下来,就有人从旁侧递来了两根蜡烛。
原本黯淡的烛芯,到了褚方知手里,腾地窜起半寸,嘶嘶地剧烈燃烧起来,本来是足够突兀的。但当林桓筝将他自己的那只蜡烛托在掌心,那烛光不仅是半寸了,竟还是明亮的纯白之色,连身上的十字架都照得格外清楚,与周围一片暖黄的微光格格不入,
林桓筝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脚,不动声色的和褚方知隔开了四个身位。
站在简易木台上的老人,倏然停下宣讲。他浑浊的目光于黑暗中,径直锁定了林桓筝。
“神父,上前来。”
通体黑袍、带着银面具的侍者,不容置疑地把林桓筝领到了最前排。
林桓筝这才看清,这位戴着高帽的老人,正是昨日被他揍成了肉泥的那位。结合女鬼中午透露的信息,现在这个,才是真身。
他刚庆幸谢远被堵在了门外。下一刻,便陷入了老人的持续发难中。这情形,就如同学生时代的当堂抽考一样,得亏下午好好研读了那本邪典,又结合了自身的理解,才能和老头一唱一和,蒙混过关。
林桓筝这边疲于应付考试,褚方知也没空闲着。他被人群挡着,仅凭声音便认出了老头,思虑紧接着飘向了另一个方向——
老头在集会中能充当主讲,其地位绝对不低,女鬼却在幻境中给他按了个变态形象,这足以看出女鬼对教会有着根深蒂固的怨念,这和女鬼讲述的故事里,夫妻俩对教会的中立态度不相符。
思及至此,他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故事里的丈夫呢?
“胡子很特别的中年人。”褚方知努力记起谢远对男人仅有的一句的描述,是不是那位“丈夫”暂且不论,烛光能看清的范围,符合这一特征的形象就已不下于五个。
按照女鬼的描述,男人将会在集会众人失控后,跑去驾驶室,或许卧铺的铁闸门就是他打开的。这就又牵扯出现个问题,为什么男人没失控。
未几,老头解答了他的疑虑。
一顿让人冗长得让人听不下去的邪教洗脑式宣讲后,两位侍者给站着的每个人分发了被老头吹得天生有地上无的“神露”。
褚方知本想着将其顺着袖口倒入地面,可东西到手又忽然灵机一动,液体顺着袖口倒入了系统背包。其实这也是受了林桓筝昨晚刮粉末的启发,他本不抱有期望,一试之下居然成功了,不禁为站在老怪物眼皮底下的林桓筝松了口气。
背包里现在多出了一个透明瓶装的液体。意识聚焦点开,还附带了个四字说明——“未知液体(待备注)”。
他挪开意识,移除了界面,用余光观察着服用了“神露”的那些人,同时在内心默默计数,数到了六百时,那群人总算有了些明显的变化。他机械地模仿着他们的神态、动作,一边暗自揣摩,终于明白这些人是看到了什么奇异幻象,才会露出这般痴傻又向往的神情。
他忍受着自己笑成个傻子的蠢样,泯于众人之中,余光依旧紧紧锁死通往驾驶室的铁门。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那扇铁门依旧紧闭,没人进去也没人出来。
故事里的“丈夫”,真的存在吗?如若“丈夫”不存在,那卧铺的门,是谁开的?女人为什么要欺骗玩家?女人和系统间的“合作”,仅是能量的交易吗?女人又能为系统提供什么?系统又承担了怎样的角色?
背负着众多人命,褚方知不能打没准备的仗,这一想思绪就容易跑远,不得不强制停止发散。他恍惚觉着,如若孑然一身落入此境,倒也不必如此瞻前顾后、殚精竭虑,活得不像自己。
活得不像自己的还有一人。
这人站在最前头,脸也笑僵了,可惜的是,老头没饮“神露”,浑浊的老眼就这么直勾勾地舔着他的脸,由不得他有一丝放松。
好想刀人,林桓筝想。
开门之人仍未现身。
褚方知看不到时间,心中愈发不安。他们进来的时候大约是八点半,经过老头那一通教化,再到饮下“神露”,又到药水起效,此时早已超过了九点钟。
这意味着撞击和大火迫在眉睫。
老头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似乎只是一个矜矜业业的NPC。
车厢内的所有人,包括脱去了面具的侍者,此刻都褪去了明显的喜悦,神情如婴儿睡颜般放松。这个表情对一个心思缜密的成年男人来说,模仿难度着实太大,褚方知便果断放弃了模仿,从众人站立的缝隙里窥探着死盯着林桓筝的老头。
这是双怎样的眼睛呢?褚方知回想起报纸上的人物图,他们的眼神似“虫卵”般冰冷、诡谲,那些直击灵魂的视角却也比不上老头此时的三分眼力。
他明显不是个活人,但也不是个死的,他比褚方知之前见到的“老头”更加空洞,诡异得甚至带着点神性。明明极小的眼睛却有着权威与全知的压迫感,与这尊容极不相称,仿佛这个豪华的空间里,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布满了这双眼,特别是顶上的镜子,又放大了这层观感。
褚方知自知无法在这无处不在的审视下坚持太久。
这双眼是什么时候变的呢?他不知,然而林桓筝硬生生抗住了这股压力,就在两分钟前因表情不符掉了马后,他登时进入和老头大眼瞪小眼的对峙局面,双方都在等待着对方先露出破绽。只是玩家处在绝对的劣势,再这么等下去,悲剧只会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