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荞不敢反驳,讷讷低头,心中把三叔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时寿宴到了尾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才摇摇摆摆地从门口晃进来,口齿极其不清晰地吐出几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类的祝贺。
那时俞溪得了赐座默然观察座上人的脸色。
孔府诸位脸上忧喜参半,有的毫不掩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位三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愣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最后还是下人来了直愣愣把人拖走。
没人认下这个人,可并不意味着在座的不知道这是谁。
孔老三,出名的不要命要风流的浪荡子。
俞慧,也就是那位青州俞氏的三夫人,家世显赫却不知为何栽在这么一个人身上。骂过拦过求过,从前恨他恨到硬生生打折了他的两条腿。
只是拦不住,她终究也心死放手随他去了。
孔府没人敢在俞慧面前提及老三的事儿,也没人敢明里暗里讥讽俞慧管不住相公。
俞慧嫁的远,可父兄都是庙堂上有实权的人物,她也就活生生压过一头妯娌。
孔颍义的话俞溪没接,她毕竟是个真真的外人,论好坏的事儿轮不到她开口。只将方才下的白子捡回棋篓子,慢慢开口:“不知您今日寻晚辈何事?”
不该是真下棋就是了。
孔颍义看着俞溪清澈的眸子,忽地笑了。
“我只想问,那扇屏上的东西,你是怎么想到的?”
很多的记忆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自己都快记不清。那些短短的诗行,鲜少展露在世人眼前的字迹。
闻言,俞溪叹了口气。
那日与容晟谈过话后,她把目光从那些书架子上转到那些“常人”不会也不敢去看的书页上。尤其是那个被牺牲掉的“老好人”,按理说,那么大的案子竟是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本就可疑。
更甚者与那人相关留下的痕迹大多是批评,讳莫如深的文字反倒更加引人好奇。
巧就巧在她混进书市里,竟恰恰还有当年没有完全销毁的残本。
寥寥几笔,就是自顾自背着沉重责任往前走却被歹人硬生生拽进悬崖的可怜人。
故人已去,再无音信。
纵然新帝大赦天下,也再难听见他的名字。
因而宴席上知晓的人其实并不多,可偏偏知道这段往事的人都是距离皇帝最近,最不好打发的。
“若是一个人一辈子都能毫无差错地被人记述在书上,那倒也太简单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春夏秋冬,生老病死足矣。可前朝首辅不该如此,那些与他并不相熟的后辈甚至不及他的门生了解他。
“只是讨巧,多留心一些边边角角的书信而已。”
只是那些东西本该在十几年前就被烧掉了而已。
孔颍义抬手打乱桌上擦不忍赌的棋局,神色有些恍然:“是啊,多留心也是可以知晓的。”
孔荞听的额角突突直跳。他并不了解孔颍义过往的经历,毕竟在他呱呱落地的时候,龙椅上早就换了一个人。俞溪这样倒显得孔府本家的一群人不上心了。
“只是那扇屏确实手艺精细,想来是遂愿了。”这话说的直接,孔颍义笑吟吟地看着面前尚且还年轻的俞溪,总有种看孙女儿倚靠自己成就一番事业的感觉。
“丫头,你我投缘,若是日后遇着什么事儿,派人去寻我便是。”
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瞒不过孔颍义,俞溪正扮听话笑着呢,忽地就被一个大馅饼砸懵了。
她是想在这寿宴上出风头,却没想到还得了一块孔老爷子亲自递来的“免死金牌”。
俞溪狐疑地看了看孔荞又看了看孔颍义,眨眨眼:“您当真?”
孔荞被看的莫名其妙。孔颍义故意昂着头抚了抚自己的长胡子,吹胡子瞪眼:“老夫何事说话不算话?你又是看的哪篇散记如此污蔑老夫?”
这是点自己呢。
俞溪连忙赔笑:“这不是一时间太高兴了吗!那我日后可是要高调行事了。”
孔颍义是不当官了,是看不上孔府那群人了,可他手底下带出来的学生可都还活的好好的。
“得意忘形。”孔颍义见俞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摇摇头,随手拿起身边的鱼竿,“走,你俩陪老夫垂钓去。”
俞溪二人与孔颍义隔了两步的距离,孔荞低声质问:“你还没和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算是另一种意义上吸引了孔颍义的注意,这会儿整个孔家的眼睛都落在他身上。可是,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俞溪是轰轰烈烈地带着枕风坊走到台前,他倒成了打杂捡好处的。尤其是爹娘那句“你可得把握好机会”深深地在他脑子里留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