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濯冰凉的盔甲下裹着他盛怒的面容。
他的手死死捏着贺千丞的脖子,再用力,能听见他颈骨碎裂的声音。
贺千丞在他手里就是条无力反抗的幼犬,赤裸而狼狈。
漆黑的眼睛自贺千丞脸上移开,看向榻上的李盛月。
眼睛触及到雪白的一片,被烫了般,收回目光,可捏着贺千丞的手愈发用力。
让他的喉咙中发出徒劳的“嚯嚯嚯”声。
这一幕荒唐又诡异。
然而李盛月没有叫停李明濯。
他面无表情站起身,抬手,拔出挂在床边的剑。
剑锋摩擦剑鞘,发出“滋啦”声响,格外磨耳。随着他抽手,剑身完全脱离剑鞘,映着烛火的光,亮的晃眼。
他提着长剑,欲要在紫宸殿直接削断李明濯的脖子。
送他上路。
瞧瞧他在地府,是否也敢如此嚣张,深夜入宫直闯帝王寝殿,还敢掐他的人。
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舒太妃的求情已被李盛月完全忘在脑后。在李盛月看来,李明濯就是找死。
这种行为,与逆反几乎没有区别。
而后,李明濯那双本避开的眼,忽然转过来,死死盯住了李盛月。
确切而言,是盯着他握剑的手。
烛火昏黄,李盛月没有看见他头盔下一瞬间恐怖的表情,漆黑的瞳孔骤缩,连呼吸都似乎消失。
他突然大步朝着李盛月走来,贺千丞被他如垃圾般甩出了里间。
他动作快得像风,带起的气势却像是山石崩塌汹涌可怖。
这种强烈的压迫感,使得李盛月的身体本能后仰,想要避开。
他硬生生站在原地没有动,甚至手臂上扬,等着李明濯靠近时便砍上他的脖子。
但他的动作对于李明濯而言还是慢了许多。
在他挥剑时,李明濯已经更快一步抵达他的身前,长臂一揽,居然将他抱入怀中,死死箍紧。
李盛月的双臂也被他囫囵搂在怀中,莫说砍了他的脑袋,连抬起来都艰难。
他整个人都被圈在了李明濯高大的身形下,裸露在外的皮肤贴上厚重冰凉的盔甲,冻得他哆嗦,更是硌得他生疼。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李盛月恼火道:“李明濯,你想死是吗?”
“松开朕!你胆敢犯上!”
盛怒之下,以至于李盛月忽略了耳边急促沉重的喘息。
李明濯只觉得自己眼前是成片的红,滚烫的在他身上淌开。
分明他见到李盛月的尸身时,满地的血已经凉透了。
干涸的血液如瘢痕凝固在剑身,握在森白没有温度的掌中。
李明濯睁眼回到十年前时,正是鸿嘉帝生辰庆。
他用了最快的时间重击胡羌,而后日夜兼程赶回京都,想要看看一切是否只是一场他的梦。
哪怕是梦境,也要让他看见他渴望看见的那个人后,再醒来。
他的神志似乎没有那么清晰,在看见贺千丞那瞬的暴怒很快冲散,被其他的情绪代替。
是惶恐的绝望,也是突然看见希望的难以置信。
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与愤怒,他低头,看见李盛月怒火中烧的眼,与他雪白肤色上的冻红,终于迟缓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松开李盛月,但仍用一只手握着李盛月拿剑的手掌,死死握紧,单手狼狈而费力的卸下自己身上的盔甲。
铁架叮铃哐当砸在地上。
李盛月静默站在原地,没有阻止。
假使他要杀李明濯,显然是没有盔甲庇护的李明濯更好杀。
哪怕不砍他的头,趁其不备在他腹部捅上一剑也不错。
最要紧的是,他察觉到了李明濯身上的恍惚。
这种恍惚极其的不对劲,他眯着眼打量如今尚且年少的人。
一位天才的少年将军。
他长久的没有进食饮水,声线粗噶的如有砂砾,脸上肌肤有风雪留下的冻伤,面貌难看,形容更是潦草。
一双眼是通红的。
不知是被外面风雪刮红,还是其他原因。
李盛月逐渐冷静了。
撇去愤怒的情绪,能够清晰的审视如今的李明濯是何种模样。
李明濯扔下所有的盔甲后,重新将李盛月抱入怀中,口中说:“陛下,陛下。”
他不像贺千丞那样口吻黏糊,没完没了的念叨着,只这样用粗噶而痛苦的嗓音唤了李盛月两句,便不再作声。
唯有用力得臂膀,与沉重的呼吸可以昭明他的心绪从未平静。
李盛月知道这很荒谬,但他脑海里仍旧冒出来这个念头。
——李明濯与贺千丞一样爱慕他?
从前的李盛月是不会这样想的,可自从开了贺千丞这个头,有了贺千丞这样一个样板在这里,面对异样的李明濯,李盛月不得不有这样的猜疑。
他忍不住皱眉,冷声道:“李明濯,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松手。”
室内僵持下来了。
宫门口的人颤颤巍巍,不敢往里看,等着陛下出声唤他们进去。
而外间的贺千丞,还如同死狗般趴在地上,捂着自己险些被掐断的脖子咳嗽喘息。
片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