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撞开了。
立花薰子冲了进来,一把将立花雪兔抱在怀里。
……是外婆。
来救他的,是外婆。
“你这孩子!真是的!”她胸膛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抱着立花雪兔犹如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你要把我吓死吗?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
立花雪兔怔怔地抓着她和服的前襟,她的怀里有一股非常温暖又令人怀念的气息。
好像妈妈。
“……外婆。”他说,“对不起。”
他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雪兔,”立花薰子说,“你跟我来一下。”
立花雪兔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到了客厅里。
客厅的茶几上,还铺着一把未修剪的花,想必是她刚刚插花插到一半,就匆匆赶去救“跳楼”的叛逆青少年了。
“帮我一个忙好吗?”立花薰子把一枝剑兰花交给他,“修剪它。”
“修剪成什么样?”立花雪兔摸不着头脑。
“随你喜欢。”
立花雪兔心里还想着和牛岛若利出门逛街的事,但刚刚闹了一出,他也不敢提了,乖乖地跪坐在蒲团上修剪叶枝。
墙上的挂钟走到了九点,沙发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了,想必是牛岛若利在门口没看见人,便打电话来了。立花雪兔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手机瞄,削根的时候一个不注意,把一整根给掰断了。
立花雪兔:“……”
立花薰子重新递给他一枝剑兰花。
“再试一试?削根的时候不能平着,也不能太斜,否则容易腐烂或枯萎。”
立花雪兔便以一种狸花猫搞破坏的心态开始努力,心想只要多掰断几枝,外婆应该也就放弃了,能放他出门了吧。
立花雪兔的手机常年静音,只能瞄见不断亮起来又熄灭的屏幕,亮到了第三遍,就不再亮了。
檐廊外传来脚步声。
莉子引着一个人进了客厅,对立花薰子说:“夫人,隔壁的若利少爷来了。”
救星来咯!
立花雪兔疯狂向他使眼色:快快快!救我出去!救我出去!!!
牛岛·救星·若利点点头。
立花雪兔还沉浸在天降救星的喜悦里,却见牛岛若利规矩地朝立花薰子问好,接着端正地坐在旁边的蒲团上。
“啊啦,若利来了啊。”立花薰子说,“稍等一会儿哦。”
“嗯。”牛岛若利应了声,就不再说话了。他戴上一只耳机,一边听英语,一边看立花雪兔插花。
立花雪兔:不是,哥们,你???
说来也奇怪,有牛岛若利沉默地坐在旁边,立花雪兔忽然感觉自己也能静下心了。他低着头慢慢修剪杂乱的叶枝,一枝雪白的剑兰花,搭配一簇白玉椿、几枝松枝,这些东西渐渐在他手中组合成一幅古典的图画。
牛岛若利望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了一件事。
以前曾经听妈妈说过,“立花”原本就是插花中最古老的一种形式,起源于佛堂前的供花。
少年垂着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隐约可见背脊上一双振翅欲飞的蝴蝶骨。袖口下的一截纤细手腕白得像绸缎,微微浮动着青筋和青色的血管。
很少能见到他这样沉静。
春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确像宝殿前的石阶上,一捧未融化的、新岁的雪。
“……完成了。”立花薰子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出来。
“作为‘真枝’的唐菖蒲[1]位于正中,象征着人;‘副枝’依靠着‘真枝’,位于深处,‘体枝’位于前方,位置最低,这二者象征着天地。插花中的空间关系,也隐喻着为人的哲学。你看,只要认真做,就算是第一次,你也能做得不错。”立花薰子缓缓地说,“……不过呢,我今天并非要跟你讲什么大道理。”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外公所做的一切,其实只是希望你能像这样,安静地陪他一会儿。”
立花雪兔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很不坦率吧?你外公就是这样的人啊。”立花薰子摸了摸他的头发,“所以,就请你多多担待了。其实他吃软不吃硬,只要你像小时候一样向他撒撒娇,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立花雪兔:“……”
向外公撒娇,基本上等于向鹫匠教练撒娇。他以前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性,总觉得会被这些老头子的铁拳打到银河系外。
但是,既然……外婆都这么说了?
“我……我会努力的。”立花雪兔说,“我会努力和外公好好相处,再也不做让您担心的事情了。”
牛岛若利听见这句话,头上淡淡地冒出了一个“?”
呃啊,好丢脸——
立花雪兔拼命朝外婆使眼色,不想让幼驯染知道自己刚刚差点跳楼的事情。
还好,外婆是看得懂眼色的,不像某个排球笨蛋。
“劳你久等了,若利。那么,”立花薰子笑了笑,“现在你可以把我们的公主殿下带走了。”
牛岛若利朝她微微颔首。
“外公问起来怎么办?”立花雪兔担心。
“不要紧,有我在呢,你们想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
“外婆你太好了——”
牛岛若利把有线耳机卷好,放到运动包里,看着立花雪兔。
“要走吗?”他问。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