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宇文家人根本凑不出来这么多赎金来。有人提议报官,有人提议赶紧派人快马加鞭去上京找宇文公想办法,让他送钱来。
浮生早已趁乱抱着孩子快马出城,到了城外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吴慎赶了过来。
浮生忙问:“怎么样?”
“留了信,以免他们家人太过担心。”吴慎看着沉睡的孩子叹了口气,“这么做是有些不厚道,可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让他爹娘先痛苦几日了。”
浮生也很无奈,可和百十条人命比起来,只能暂且如此。
两人带着孩子立刻离开路州,马不停蹄赶到上京郊外的小龙山。吴慎领着浮生到了一座半新不旧的宅院前。
这宅院建在偏僻隐秘的林中,四周杳无人烟,静到了极致,林中偶尔响起几声雀鸣,都会让人陡然一惊。
浮生四下看了看,“这里如此幽静,你姑姑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吴慎从墙头的青瓦下拿出钥匙,苦笑道:“姑母只有发病的厉害才会来这里暂住。她那里知道害怕,都是别人害怕她。”
“你没见过她发病,提着刀乱砍,扔东西打人。表哥怕她误伤捷音和邻里,才迫不得已找了这么个地方。”
浮生怕周时雍生疑,一直忍着没问吴伯母的病,可是今日再听吴慎提起,忍不住道:“你姑姑何时得了疯病?”
吴慎道:“捷音还有个哥哥,叫捷定。太原城破的时候,捷定就死在我姑姑眼前,从那儿以后,她就经常犯病。”
捷定死了?浮生脑子轰然一响,生出一阵眩晕之感。那个叫她阿汐姐姐的玉雪可爱的小郎君,买了糖葫芦要给她第一口,说姐姐年长先吃。
她木雕一般怔怔看着吴慎。
当年他们抵达汴京之后,她亲眼看见,周时雍将母亲和弟妹送去他伯父家中,捷定怎么又会出现在太原城?
“捷定怎么死的?”
“太原久攻不下,直到汴京城破,完颜洪拿着国主手谕,命我姑父打开城门,我姑父依旧拒不投敌,不肯受命,要和北戎死战到底。完颜洪便把我姑姑和弟妹绑到了城下。”
浮生困惑不解,她们不是在汴京么?难道又被押回了太原?
“完颜洪为了逼姑父投降,当着姑姑的面,砍下了捷定的头。捷定是我姑姑最爱的孩子,不,见过他的人,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浮生忍着心口炸开的剧痛,狠狠咬着自己的唇角。
吴慎抹了一把眼泪。“我姑姑当场就疯了。刀架到捷音脖子上的时候,表哥夺下我姑父手里的刀,扔到了城下。”
浮生颤着手指,弯腰放下了宇文琪,嘴角已被她咬破,嘴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吴慎抹了一把脸,“我去烧水做饭。你累了先歇会儿。”
浮生慢慢坐下来,看着简陋的庭院,藏着青苔的石砖。
原来周筹是这样降了北戎。周时雍把她们送到汴京后便折回太原,要和父亲一起守城。他说过宁死不降,结果却夺下父亲的刀……
难怪周时雍会选择这条路。血债血仇,他怎么可能忍的下去,他原本是一个铮铮铁骨的人。
吴慎去厨房做了饭菜端来客堂,发现浮生正用竹哨吹着小曲,哄着睡醒了的宇文琪。
小娃娃很乖巧,瞪着一双大眼睛,听得很专心。
吴慎情不自禁道:“这曲子好熟悉,我听过。”
浮生停下来,低声道:“童谣都差不多。”
“我真的听过。”吴慎挠挠头,遗憾道:“想不起来了。”
浮生将竹哨握在掌心里,她吹的不是童谣,是哥哥们经常哼的曲子。
吴慎道:“吃过饭后,我去一趟驿站,给表哥说一声事情办成了。”
浮生点点头,取下宇文琪脖子里挂着的银锁递给吴慎,“你把这个带给周时雍,让他方便的时候转交给他娘亲,说孩子一切都好,免得她着急挂心。”
吴慎迟疑道:“要不,你去驿站?我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浮生解下腰里的长剑,清冷一笑,“你看我像是会怕的人吗?”
她的剑,等饮敌人的血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