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数丈,便有鬼走完了黄泉路,周围勾魂使者听闻,脚下一促,一副看见稀奇事的模样。
更让鬼唏嘘的是,这人居然还是第五茗!!!
最初,黄泉路上的碎石是用来磨难小鬼,因小鬼们前世积攒的福德不尽相同,所以各自的出口也就不同。
善德越多,黄泉路越短,幽魂阴间路越好走。
第五茗在落下天界以后,数千轮回,这还是第一次走这么短的黄泉路。
遥想以前,黄泉路上没有小鬼的路会长过她,大多时候,都是她走到困了,走到路上没有鬼影了,走到她的勾魂使者无语了…方能找到属于她的尽头。
抬头,她眉眼嬉笑道:“沾了仙君的福气,走了一回轻松路。”
酆小洪回道:“岂知不是我得了上君的好?”
两厢谦让,一前一后,在众鬼和鬼差的羡慕中,二人走进了埭桡开出来的黄泉路‘尽头’。
每个出口,都有一个相同的终点——望乡台。
穿境而出,清月隐匿,天色昏暗,他们落在一张四四方方的水台上。
四周被百盏石灯笼点亮,头顶是如繁星闪动的孔明灯,乍看之下,鬼影重重,络绎不绝,眼前之景,比之黄泉路,有过之而无不及,完全不会叫初来小鬼觉得凄厉,反而会有一种仿若置身于没了月色的夜市集会。
第五茗等人所站之处,水台边界,不少幽魂和勾魂使者纷纷穿越黄泉路“尽头”,破界而入,三五一群,四六一堆,人头攒动,停留片刻后,向三方而去。
没有分开的幽魂和勾魂使者,同一些重新在水台上汇合的人魂和黑白无常,均一起走向一侧的长道。
长道被石灯笼照得如同白昼,光辉柔和清冷,小鬼不会畏惧,鬼差看之喜悦。
第五茗历饿鬼道和畜生道时,每每上了水台就是直接入长道。她走过数千回,最是熟悉,那是通往下一个地界的道路,一路安安静静,平平稳稳,是入鬼门关这一路,所有生灵会走过的,最轻松的一段路程。
另一侧,是被矮脚灯照亮的浮水石板,石板下是深不见底的清水,青黑一片,连接着无数的、有顶无墙的凉亭。
凉亭错落重叠,遮掩了水台远处的绚丽之景。
此时,人魂离开无常身边,亭中悬灯便会亮起一盏,勾人魂的无常会去凉亭歇脚,直到他们看见属于人魂的水灯游过,亭中悬灯熄灭,他们就会回到水台,接上人魂继续入鬼门关。
埭桡拉住埭骰一起拱手揖礼,朝正前方指引,道:“酆小洪、蒲小明,登上此地,便是望乡台,是你们二人此生最后一次见人间。”
第五茗一脸期待地看着前方,她从未做过人,在此之前,也从未去过这地方。
上千次历劫,她最羡慕的就是人魂了。
据说,登上望乡台,眼下尽收,是三界之内最让人不舍的景色。
站在水台上,虽还未登上望乡台,灯火阑珊,楼台仙境就已经让她十分喜悦。
眼前,望乡台的虚影能在星火中见一个大概,最巍峨的还是面前的两根立柱,通体圆润,和仙界天门造的玉柱一样,顶端高耸,肉眼不可寻。
她记得,天上的玉柱顶端是没在九重云海之中,再看一眼前方望乡台这两根,隐入明灯星海之内,倒是瞧着更叫人喜欢。
石柱是门,也是界。
和寻常门户一样,上面挂着一副对联。
左柱刻着「台内小鬼戚戚哀哀泪沾襟」,十分悲怆,右柱写着「尘中情事纷纷扰扰刀斩麻」,分外无情,与第五茗的眼前景,脑海中的口传闻,所带给她的感觉完全不一致。
再看,虚空之处,结界之上,闪灼横批「望乡断尘」四个金字。
这几个金字,不是虚设,亦是结界。
非人魂,过不去。
非人魂,登不上望乡台。
非人魂,看不见台下之景。
想着想着,第五茗喜出望外,回礼道:“埭桡大哥,我们就先在这里暂别,待我和酆小洪上过望乡台,再来寻你们。”
说完,第五茗就要拉着酆小洪入界而上。
埭骰拦在前方,挡了去路,左右环顾,道:“小明,你先别着急。我们二人还有话要交代。”
他要嘱托什么,第五茗非常清楚,她心痒难耐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眼睛痴痴望着前面的门界,她脚下碎步轻点。
不等埭骰再度张口,默背起望乡台这程路段的引魂禁忌,她道:“拾台阶而上,不可掉头;登台以后,见水灯,不可闭眼回避;水灯过,悬灯熄,不可在高台逗留。否则…”
她心急如焚,观望埭骰是否放行,便听见对方接话道:“魂飞烟灭,四海不复。”
闻之,埭桡仍心有余悸,酆小洪则要淡定许多,而第五茗却因心思不在此处,置身事外,仿若这话跟她没有关系。
埭桡道:“埭骰,你多虑了,一路走来,二位根本无需我们操心过多,走吧,我们去凉亭中等候。”
埭骰神色不松,看了眼望乡台前的石柱门界,面容哀怨,似回想起什么,道:“好吧,小明…切记莫逗留。”
第五茗敷衍道:“嗯,好。”
埭骰埭桡走向凉亭处,让开了二人前方的道路。
第五茗急忙转头,邀约身侧人,道:“仙君,请。”
酆小洪俯身,道:“上君,也请。”
二人过金字入内,埭骰埭桡也寻了凉亭而歇。
悬灯亮,人魂登台。
结界内,是一垂直入云的廊梯。
对的!没看错…梯上是云。
外面黑幕无瑕,结界内却有厚云。
厚云非摆设,而是为了掩藏雷霆。
但廊梯上,东张西望,攀登不退的小鬼们却察觉不到…
因为他们听了无常的话,没有触犯梯上禁忌——「拾台阶而上,不可掉头」。
廊梯左右,一步一矮脚灯,十步一石灯笼,这石灯笼比水台上的要高上三寸,立于人魂头顶,照亮前方路。不知道是谁,在石灯笼之间绑上了麻绳,那绳挂满了布巾绸缎,还有一些玉石佩坠,天上厚云翻涌,绳索颤动,上面的玉石佩坠就会叮叮当当作响。
清脆悦耳…
醒神解乏。
学着其他小鬼,第五茗也随手扯下一根绸缎,她还嘀咕道:“望乡台该不会仿的人间高台吧,这绳栏上的布巾瞧着和庙会上的许愿牌似的…”
定睛一看,借着烛火,上面果然有一串深深的印记,她呢喃道:“愿父母安康,姊妹孝顺。”
身旁一登梯小鬼,念述刚摘下绸缎上的字迹,道:“今生为一人,求他不要记挂。”
又一女鬼柔声吐出一字“让”,眼睛来回转动,纠结须臾,才咳嗽两声,压了压嗓子,道:“让我的孙子发大财吧!哈哈…哈…”
那女鬼漏看了一字,再度在绸缎上确认内容时,又补了一字,道:“哈!”
再一年轻小鬼,不明所以道:“猪崽生了,保佑我那蠢婆娘?能养活它??什么是蠢婆娘?猪不是好吃懒做吗?也要细细照看?”
…
一声一声祈愿被道出,小鬼们和第五茗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把多事拽下来的绸带绑了回去,尴尬地左右张望。
廊梯上都是这副模样,小鬼们也就不觉得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