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恶心人…
第五茗一时之间,不知是应该夸这对夫妇幸运呢?还是应该怜悯东岳帝君和郤人杰呢…
她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搭什么话。
须臾,她安慰道:“仙君消消气。”
她也不知为何要安慰酆小洪消消气,只是觉得应该说这话,转口又道:“可否继续说说那郤人杰的事?他父母之事想来是做得过火了,但人性应该不差,不然帝君当场便会动怒,那时,他们别说是生下郤人杰,就是自身也难保。”
她说的对。
郤家夫妇是受执念影响,误造此境,而非本意,所以东岳帝君并没有迁怒。
酆小洪也知道第五茗是有意转移话题,“嗯”了一声,扫了眼地上喘息声渐渐平复的郤人杰,又继续讲起他的后半段故事。
郤人杰命数的异常,原因正出在那情劫和官劫。
司命写命数,喜欢把凡人的命数分开写,一个劫难就只是一拨人一件事。
而郤人杰,受风有情影响,因司命中途改命数,和龟妖出现,让他的情劫与官劫绕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大劫。
这还得先说说郤人杰和阮瓀相恋之事,正如阮瓀在土地庙内所自述的,他们相识于过水湖东河道,因通渠一事结缘,结缘后精通水患治理的阮瓀,又助力了郤人杰成为风雨江使一事。
才子佳人,心心相印,阮瓀多次救郤人杰于江水之中,郤人杰又体贴细致,除了治水,便满心满眼疼爱妻子阮瓀。
二人可谓是春深似海,连枝共冢。
直到风雨江越来越好,郤人杰身上的功德溢满,金辉渐成…阮瓀这才知道郤人杰幼时见过仙君之事,又从附近土地处得知,城隍庙内早有一座「碧血丹心」的琉璃牌楼为郤人杰而拔。
在三界,仙和妖在一起是大忌,阮瓀知道郤人杰即将离开她,痴缠之心顿起,妖心蒙尘,竟私下联系到官劫中,哪欲陷害郤人杰的同僚,一起盗走了修建水坝的公银,还在东河道闹出‘过水湖水即将干涸,天灾将至,保湖中水,才能保百姓安’的谣言,让临安郡百姓在东河道自发地填堵上淤泥,阻止湖水外泄。
天灾暴雨降下时,天帝以为是郤人杰那既定的死劫——以身殉职,为君抵消灾怒,名垂千史。
便没有及时给人帝示警。
没想到,暴雨月余,久久不停,又因挡水坝迟迟未竣工,过水湖积水过多,临安郡数百万性命被迫身处危难之中。
郤人杰的求救消息都被阮瓀拦了下来,直到过水湖大妖湖主发现阮瓀所行之事,担心危机自身,这才带走了阮瓀,警告了郤人杰,又向四方派送了此地消息。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湖水与江水即将崩溃…
郤人杰在大劫中生了贪心,他既想救临安郡百姓,又想救妻子阮瓀。
凡人之躯,怎么能与天抗衡,又怎么能想出两全之策。
临发水之际,郤人杰却突然给出了解决办法。他主动找上了大妖湖主,以身上可取功德换阮瓀平安,并主动揽责,立誓不拖连大妖湖主及过水湖内生灵,而湖主除了放了阮瓀,还需在他回风雨江炸挡水坝之时,让湖中万顷鱼虾同时游渠带走东河道的淤泥,避免大水害祸及整个临安郡。
湖主受此磨难,虽得了些功德,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舒坦,竟把郤人杰所安排之事全数告知了阮瓀,还监督阮瓀以戴罪之身亲自驱使鱼虾通渠。
洪水猛至,保住了临安郡,却让整个风雨江两岸遭了殃。
没有死伤数百万,却还是有数万百姓丧命。
地上传来一阵重重的呼气声,酆小洪停了下来,和第五茗一起看向地上的人。
郤人杰身上的刑罚结束了,让他有了一点力气,他深喘着,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手颤巍巍地从包袱里掏出一本册子,那册子不知道摸索了多少次,页边的厚度比札线的地方竟要厚上两倍。
页内,密密麻麻,蝇头小楷,全是名字。
他照旧,从火堆里摸出一截黑炭,磨尖了碳端,借着十一伯这边火堆里的光,一个一个地比对姓名,一个一个地在上面画上一笔。
第五茗见状,眉头紧锁,道:“他已经救了临安郡,也替阮瓀背下了水患和公银之事,该还的债算是还清了。烧功德…呵,难怪龟妖阮瓀能在亡魂身上寻到他的气息。”
越想越愤,怒气顿起,心有不平,她猛然震声道:“这法子是谁告诉他的!天灾不该天界之人下界解决吗?!!”
惊了一跳,酆小洪没想过第五茗会突然生气,道:“上君觉得呢?”
行事作风如此熟悉,第五茗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早先能以祭献十七个孩童来清缴魔界,今朝这天灾,只消一人,他们自然也能做得出。
因为…这不管怎么算,于他们而言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第五茗蓦地想起那十七个被选中丧命的小孩,苦笑道:“上天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末了,她对地上坐着的人,埋怨道:“再怎样走投无路,怎么能去求天上那帮人呢…真是个傻子!”
她知道他听不见,可她还是讲了。
酆小洪眉头紧拧,欲言又止。
话音还未散去,第五茗又傻笑起来,道:“我怎么有资格说他呢,哎…这么快就忘记,果真是身体不行了,自己做人那阵,不也曾一时糊涂向神灵许愿吗?”
她脑中,竟能想象出,当时郤人杰有多无助。
想保的百姓,他保不住,想护的爱人,他也守不住。
仙君求神,天灾难抗,神格影响…酆小洪一怔,脱口问道:“上君曾祈愿了?你许了什么愿?向哪些仙君?”
两人身上郤人杰烧出的金辉依旧,并未有半点变化,可他却紧紧盯着第五茗身上的变化,丝毫不敢松懈。
第五茗不知酆小洪为何如此反应,仔细回忆着,敛了情绪,想起一点,回答一点,道:“那时候水患不断,日日吃不饱,忧闷之时就会在同村人求福报时顺带向天一祈,希望风雨江来一名好官,将水潮平息。应该也曾同十一伯他们一样为临安祈愿过风调雨顺,人人吃饱饭,反正就是被十一伯他们拉去的时候,顺带祈上一祈。”
平安村村民的确有随时跪拜,在平地空旷的地方对天求福的习惯。
那时候,酆小洪受肉身所累,并没有时时在第五茗身边,并不清楚她有这些行为,如今听闻,心中越发焦灼…
第五茗有神格在天,因受了下三道衰气影响,诉求之事,往往会背道而驰,若是小神小仙也就罢了,求上大神大仙,大事大愿,那效力不堪想象。
幸好,她和他身上,金辉正在如常慢慢暗淡消失,说明第五茗说的是实话,非求大神,也非祈大愿,因果不会累及自身。
冥界地府生死事相关的秘闻,酆小洪也是在泰山上苦修时,才探阅得知,不怪第五茗活了几万年,做人就真做成了凡人。
那厢,第五茗又仔细想了想,继续道:“后来风雨江使换人,平安村的日子越过越舒坦,让我有些贪眷,竟像个人一般,信了先前随意之为,便特意在上元节郑重祈求天官赐福。你说可笑不可笑,明明我以前也是一名仙官,明知仙官最是无情,却到头来还是求上他们了。”
说着,就呵呵笑起来,那面容却没有一丝喜悦,她眼睛盯着地上人,嘴角轻扯,似无尽的嘲讽。
她看着地上人,酆小洪却仔细地观察着她。
酆小洪安慰道:“并不是所有的仙官都冷漠无情。”
眸中星光闪烁,微微映出一人身影,他道:“我曾遇见过一位仙君,她如天星灿烂…”
第五茗戏谑,她以为酆小洪仙阶低下,没上过几次天,也没去过几次星海,刚听了一句,便打断酆小洪的话,道:“那是你看得少,天上星闪耀都是假象,那是为了欺骗地上人,引诱他们对天尊崇的伪装。你遇见的仙君,指不定就带着面具。”
她刚降生时,倒是经常去那片星海,起先不懂,后来活得久,知道得多了,才晓得里面都是些碎石头,连珠宝玉石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