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官虽小,却有仙阶,不仅有魂命,还在天庭画了名。
闻言,埭骰身为无常,不敢怠慢,止住内心的好奇,急忙催促着围在桌子周围的鬼魂,列队而站。
阮瓀抓紧时间,朝第五茗和酆小洪二人,问道:“不知二位仙者,可否帮我寻一寻我夫君?”
第五茗道:“小事小事…”
酆小洪却道:“不可。”
第五茗诧异地看向酆小洪,此事无伤大雅,不过是抬抬手就能解决,她不明白酆小洪为何要拒绝。
但仙君做事,向来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既然别人都说了不愿,第五茗也不是个会勉强他人的人。
窘迫回头,她道:“夫人,你先前不是已经在探寻气息吗?再找其他人问问?或许也能寻到踪迹。”
阮瓀锲而不舍,道:“仙者,寻气息之法太慢了。”
似这法子,她已尝试过无数次,脸色焦灼,道:“总是寻到一两缕,找到气息来源时,我夫君却又没了踪迹。”
第五茗道:“那你可以访一访风雨江上的土地庙,指不定他们的名册上有你夫君的消息。”
阮瓀摇摇头,道:“土地我也已经找过。这平安村是风雨江上的最后一处,而庙中的册子也只剩最后一本,我眼下仍未找到半点踪迹。”
第五茗皱眉,看了眼不为所动的酆小洪,继续安慰阮瓀,道:“没找到也是好事,说明他尚在人间,夫人再慢慢寻一寻便好了。”
桌子周围的鬼魂都散了开,只剩她和酆小洪还坐在原地没动,埭骰远远地招呼了句,道:“蒲小明,你们别坐着了,这不是在外面,不要惹出事来。”
第五茗嘟囔了句,道:“我什么时候惹事了…”
扯了扯酆小洪衣襟,她语气不好地提醒道:“仙君,我们也去队伍后面排好吧,莫要在别人地盘惹事了…”
「惹事」二字,一顿一促,仿佛在埋怨:先前的事明明就是你干的,现在好了,无常埭骰反而怪到我身上了。
又是扯衣襟?
这举动,酆小洪分外熟悉,那是第五茗与人熟络后,才会有的小动作。
且这次和先前落座时很不一样,更是随意,更是亲昵。
酆小洪垂眸低笑,喜悦应道:“好。”
二人刚排到队伍末端,阮瓀又跟了过来,有过先前在桌旁被呵斥的经历,她所站的位置离酆小洪更近一点,哀声婉求道:“仙者,阮瓀请求您能指点一二,我只想守在夫君身边,并没有其他心思。”
酆小洪未搭理,第五茗自知能力不足,不敢搭理。
阮瓀继续道:“我夫君郤人杰是人间官员,于风雨江也积累了不少功德,运势亦是极好,来日定是要飞升上天的,仙者今日帮助一二,我夫妻二人定会铭记在心,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酆小洪眼眸未抬,似知道点什么,冷声道:“是吗?”
倒是第五茗,在前方听见阮瓀此话,心中明了:飞升?大功德之人?郤人杰这人倒是听过,功德是有,只是大到可以原地飞升,那倒没有…最多被上仙点飞,做一个下仙或者地仙。
瞧瞧风雨江淹死这么多人,如今瘟疫横行,又再死这么多人,天帝竟没派一两位仙君下凡协助,便知这人间,近段时间并没有什么是让天界放不下的人。
而阮瓀这番话,哄哄地仙和无常便罢了,对于第五茗和酆小洪这种仙阶不低,知不少天界秘辛的仙君来说,那纯纯就是在威逼利诱。
阮瓀道:“是的,待夫君飞天,我们必定谨记仙者之恩。”
酆小洪口角干脆,道:“可本君不需要。”
阮瓀道:“仙者,我求求您…”
酆小洪未语,反而提醒身前观望的第五茗,道:“上君,该往前走了,不然待会儿又要有人说你准备惹事了。”
听得入迷,一时竟忘了正事,第五茗白捡了一则故事听,却不能为故事付上些许酬劳,心中多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闷头在前,看似装作听不见身后两人对话,实际上却是全身心地注意着身后两人的动作。
想当初,她在地府时,听了小鬼故事,都要大方地回请小鬼喝上两口茶酒,如今两袖清风,白贪了点东西,居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回应酆小洪的声音有些忐忑,她道:“哦…多谢仙君提醒。”
刚上前一步,手上却是一暖,暖中还伴有麻刺疼痛,竟是身后伸来的细嫩手指,扣在了她的手腕命脉上。
对方腕间,流窜着丝丝绿色妖气,第五茗心中歉意顿时消失,反手拦下酆小洪探来的手,侧步介于酆小洪和阮瓀之间,对阮瓀冷言冷语道:“夫人,你求这位仙君办事,为何要挟持我呢?你是不是拿错人了…”
阮瓀想起刚刚在桌边,酆小洪担忧第五茗魂魄会受损时眼中的紧张和关切,痴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寻我夫君。”
第五茗不等她说完,戏谑道:“你这小妖,胆子未免太大了些,你想威胁我?”
阮瓀摇头道:“不是的,我…我…不想的,他在意你,我…我需要立即找到我夫君…不然他会死的。”
第五茗神情漠然,道:“你是妖,应当知道,死后你也是可以去地府寻他魂魄,这幅模样,倒是真装得像一凡人。”
阮瓀哽咽道:“仙者,你不明白,我夫君死了,就寻不回来了,他…他…他不是像你这样,他死了,便是真的没了,求你帮一帮我吧。”
绿色妖气,已在两人手掌之间流动,第五茗吃痛蹙眉,道:“身有金光,就有能力管你的闲事吗?怎么逮着一个神仙就霍霍,这么能干,你怎么不去找堂上土地!!蠢啊!!!痛死了!!!”
酆小洪紧张道:“她用力了?是我疏忽,没有及时拦下她。”
第五茗见阮瓀仍执迷不悟,左挪了半步。
酆小洪见状,欺身上前,温怒道:“也不看自己有没有没这个本事。”
阮瓀浑身颤抖,道:“仙者,我也是被逼无奈…我没有恶意的。”
酆小洪道:“蠢!”
喀嚓~
“啊!”
一声惨叫伴随而至。
众人循声望来,阮瓀蜷缩在地,一手掐握另一手,而那被掐握的手腕上并没有手,只有潺潺流出的鲜血,浸淌入面色痛苦的人身上。
第五茗驻足而立,面前金辉闪烁,自她手腕间的一枚佩印坠子传来,因光辉耀眼,众人都看不清那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在那一刹那,只能约莫瞧见白光之前,酆小洪矗立的身影,头颅微垂,似在睥睨观摩地上的人挣扎。
刚刚酆小洪迁就第五茗的举动,未及时出手相助,原是又在「招来」物品。
堂上,酸楂身形虽看着年岁尚小,但实际是位活了千年的土地,瞧见这边的情形,立马吩咐埭骰埭桡脱下外袍,在堂口,如第五茗在风雨江中时一样,此时由她用无常外袍撑出一片幕帘,挡住了庭院中的光。酸楂执笔画符,贴于袍上,咒念道:“以幕为界,圈地!”
做罢,对支撑幕布的埭骰埭桡吩咐道:“看好堂内鬼魂。从这幕布漏点光进来,但凡损失一只鬼,你二人都是要摊上大麻烦的。”
埭骰埭桡头冒虚汗,齐声答道:“上官放心,我二人定不会懈怠,谨听吩咐。”
倒是埭骰多生出了一丝担忧,毕竟那强光就在第五茗面前,他忧心忡忡,双眼紧盯幕布,想透过这层隔帘看见点什么。
光芒之下,就瞬间一眼,酸楂便认出了,那是在泰山东岳帝君殿中复命时见过的东西——通阳太明之印。
她走出幕布前,将一身麻衣挥手换成了土地玉袍。
墨绿服裳,胸前绣着五福,腰间捆扎玉带,头戴纱帽,她手上捧着一束象征土地身份的稻谷,穿幕而出,俯身作揖,高声唱喝道:“平安村土地酸楂,见过老爷。”
神仙下凡行走,凡不着玉袍展露身份时,一般见了都是唤一声“道友”,若是位阶太高,或者是能力太大之人,懂事的小仙都会尊称一声“老爷”。
叫我?还穿了玉袍?这么隆重…
第五茗不是第一次听见不认识的小仙叫她“老爷”了,柔声道:“仙友客气了。唤声道友或是上君,已是抬举了。”
酆小洪倒未去思虑酸楂这句问候是对谁,既不答话,也不准备理会酸楂。
要知道第五茗魂魄受妖气侵蚀,他受小妖威胁之事的始作俑者,正是被这位土地酸楂放入的庙内之境,他未将事情牵责,已是宽容。
酆小洪转过身来,护在第五茗身旁,静待佩印光辉流转。
酸楂脑袋轻侧,心中纳闷: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抬起头,才瞧清,说话之人居然是野果子树下和她打赌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