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手机震动,她快步坐到转椅上,边接听电话边盯着电脑,“您好,请问哪位?”
“我是徐锐之。”
一把低沉的男声顺着电波,钻进许光慧的耳膜。
徐锐之?这谁?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修改方案上,右手不停敲击着键盘,脑子飞速过筛,检索这个人的名字信息。
她不认识什么徐锐之,或许打错电话了吧,“不好意……”
“徐仕明是我爷爷。”
男人打断许光慧,惜字如金地补充着,多说一个字要钱似的。
徐仕明……
许光慧一顿,右手指尖停在鼠标上,只觉浑身僵硬。
一个消失十年的名字,猝不及防出现,振聋发聩。
沉默在弥漫,久经职场的她竟然有了一丝无措,咬了咬嘴皮子,不知如何接话才最合适。
这通电话将她打回了新人时代,她又成了那个冷漠的木头女孩,眼瞧着场子冷下去,却死活憋不出一句俏皮话来,内心烧了一场又一场的大火,焦灼,煎熬,面上却什么都没有显露出来。
她装得一手好逼,骗过许多人,却唯独骗不了自己。
沉默中,手机又再度传来男人的声音,“爷爷他在昨日下午17点过世……”
昨天是吗?
许光慧下意识去瞧墙上的挂钟,此刻九点四十分了,不知不觉夜已深。
昨天那个时间,她在干什么呢?
她想不起来……
“明天上午十点送别会,你……”
男人似乎非常疲惫,停顿了一下方继续,“来不来是你的自由,只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手机屏幕早已暗下去,许光慧却依然维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似乎透过那切断的电波就能够倾听来自遥远北方的呼唤。
“阿慧,来陪爷爷杀一盘!”
“阿慧欸,吃饭咯~”
尘封的记忆一缕缕被撕开,鲜血漫延,那些在脑海中黑白的片段便一点点染了色,鲜活过来。
干燥的风,有时温柔有时爆裂,不变的是风里尘埃的味道;
高大的泡桐树,春天热烈开花,夏天遮蔽红日,她小的时候很是喜欢,曾经在树下睡着过;
厚重的石板路,上面疏疏密密布着一个一个小坑,雨后晚上,月亮爬上树梢,坑里落满了天上的月亮。
行李箱在上面划过发出沉闷的哒哒声,能穿透高高的院墙和厚重的大门……
她被驱逐出那个家竟然十年了,她在外漂泊也十年了。
在这一刻她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成了此刻光鲜亮丽却面目模糊的成年人,她要做的就是坐下来,着手准备明天的竞聘。
一个纵身跳进了时光长河,逆流而上,成了十年前那个面带笑容眼睛装满期许的小女孩,再一次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走进幽深的老宅。
理智与情感在无声较量,谁也无法战胜谁。
墙上挂钟脚步声滴答,电脑主机上电流轰鸣,空调风口风速裹挟,这些细微的声响吵闹得令人难以忍受。
这是黑夜吞噬白日发出的喧嚣,她在这喧嚣中品味到了孤寂。
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孤寂。
时间在流逝,纸张在泛黄,而她被光阴冲刷着侵蚀着,改变了形状,终究成了流沙,溃不成军。
时针指向了十一点,许光慧点击鼠标,电脑桌面重新亮起来,她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方案,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不过瞬息,她重新睁开了眼睛,“好,我会在明日十点前赶回去。”
这是给徐锐之的答复,话落半空,无人接应,便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想送爷爷最后一程,为纠缠不清的前尘旧事做一个了结。
她关闭方案,合上手提,拿上外套往外走去,高跟鞋敲击着地板,刺破黑暗。
人生是一道选择题,选择意味着失去,失去意味着后悔。
无论选择哪个选项,终究会失去其他的可能,可是活在当下的人们,没有上帝之眼,看不破眼前这些岔路,哪条才是通向利益最大化的路。
唯心而已。
当无法抉择时,闭上眼睛,心会指明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