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泽杭还没睡醒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李泽杭趿拉着拖鞋去开了门,当然他只做了个开锁的动作,连门都没打开就立马躺回了床上。
邹姨一边推着个蛋糕走进来,一边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小杭永远快乐……”
李泽杭冷淡的态度一点也没浇灭邹姨唱生日歌的热情,甚至还越唱越来劲,几乎唱到了她表演青藏高原时的调。
李泽杭掀开被子,邹姨还自顾自地唱着歌,老吴站在她身后,一脸愁苦地跟着动着嘴巴,似是想阻止邹姨,但又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唱。
“邹姨,我昨天半夜三点醒过来之后,数羊数到第12368只才睡着,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七点,你觉得我快乐得起来吗?”李泽杭把头埋进枕头,闷闷地说。
“不会又生病了吧?声音听起来怎么怪怪的?”邹姨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李泽杭的额头:“还好还好,没发烧。你身子骨本来就弱,最近身体好不容易养好一点,能去上学了,可再经不起折腾了。以后去了学校,邹姨没办法帮你洗衣做饭了,要学会照顾自己,可别再三点两头地生病,邹姨老了,可经不起吓。”
邹姨一开始絮叨起来,就跟泄洪似的刹不住闸,李泽杭最后一点睡意终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把掀开被子,勉强朝邹姨挤出一个笑脸:“早上七点的生日蛋糕,也挺吓……惊喜的。”
谁知更惊喜的还在后头。
他揉了一下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似的——推车上一个粉色三层蛋糕正明晃晃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而且蛋糕的侧边装饰着一个非常浮夸的蝴蝶结,顶上还站着一只人畜无害的Hello kitty。
一旁插着几个带字的立牌——“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好运连连!”
简直比昨晚的噩梦还可怕。
李泽杭在心里评价,特别是“好运连连”那几个字异常刺眼,仿佛是一种讽刺。
“小杭,起床了吗?”李济元拄着拐杖,西装笔挺地走了进来:“今天要去学校报道,别睡迟了。”
“起了起了,小杭刚刚还念叨着叫您过来一起吃蛋糕呢。”邹姨接过李济元的拐杖,杵在墙边。
印象里,李泽杭几乎没见过爷爷穿西装以外的样子。爷爷是黎盛集团的董事长,即使已经年过花甲,依然每天准时准点到公司报道。晚上李泽杭上完晚自习回来,爷爷要么已经睡下,要么还在外面应酬,两人鲜少有在一起吃饭的机会。
所以,爷爷虽然是他唯一的亲人,却也是有点陌生的。反倒是邹姨和老吴,事无巨细地照顾了他十几年,大到生病住院,小到洗衣做饭,无一不是邹姨鞍前马后地为他操心,还常常帮他讲一些哄老爷子开心的话。
李济元轻轻摸了摸李泽杭的头:“上了大学就是大孩子了,去了学校也要常回来看看。”
李泽杭淡淡的:“好。”
他想,上一次爷爷这么摸他的头,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老爷,您快看这个。”邹姨拿着手机凑到李济元跟前:“‘天才探案少年’‘黎盛集团继承人’李泽杭喜获‘黎州市高考状元’。”
这是一篇几个月前就发出来的报道,虽然邹姨估摸不准李济元有没有看过,但夸他孙子的报道,他无论看几遍都不回腻,所以邹姨又趁着李泽杭生日这个大好日子把这篇报道拿了出来。
李济元“哼”了一声:“这些的小报记者为了博眼球,花样还不少。”说着从上衣内里掏出眼镜,接过邹姨的手机看起了那则新闻。
李泽杭知道黎州市不少传媒公司都有爷爷的股份,心想这些编辑为了哄老爷子开心也是费了不小的力气。
当然,如果能不拿他开涮就更好了。
邹姨偷偷瞥了一眼李济元微微上扬的嘴角,笑道:“还不是因为咱小少爷厉害,不仅学习成绩好,还能帮警察破案,现在这小少爷这‘天才探案少年’的名头算是打出去了,还有网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李柯南’!”
李济元摘下眼镜,眉头一锁:“谁是柯南?”
邹姨似乎就等着这一问,一股脑地把自己之前狂补的“柯南百科”向李济元输出:“柯南是一个高中生侦探,好像是日本人,专门帮人家查案子的,大概跟我们小少爷一样厉害……”
李泽杭惊讶于邹姨为了哄爷爷开心,竟然把百度上的柯南相关几乎都背了下来,于是也没阻止她胡乱吹嘘,顶着两个黑眼圈洗漱完毕,开始收拾去学校的行李。
李泽杭考的大学就在黎州本市,离他家不到三十公里。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不过由于身体原因,李泽杭延迟了入学时间,不过这于他爷爷而言只是一通电话的事。
李济元让他多留几件衣服在家里,其实是想让他多回家几趟,毕竟学校食堂肯定比不上家里的。李泽杭只是回了一句:“老吴该退休了。”然后就掏空了整个衣柜,把整个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只剩下几件换洗内衣,大有过年也不回家的意思。
老吴站在一旁,一边看着李济元和邹姨盯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又看另一边李泽杭沉默地收拾着行李,不禁叹了口气。
他看过那篇报道,上面把李泽杭吹得天花乱坠,说他破案能力强,几乎可以秒杀现役刑警,还给他戴高帽,说他是中国的“柯南”。
底下评论区有一堆附和的人,夸他不仅会破案,而且长得帅,成绩好,老吴估计那些人都是李泽杭高中的校友。
但也有不少跟李泽杭不对付的,说他就帮警察破了一个案子,还碰上瓷了?如果真要碰瓷,碰的应该不是柯南“少年侦探”的称号,而是“死神小学生”的称号吧?毕竟听说他小时候就把他父母克死了?
老吴想起这条评论,又惴惴不安地往李济元和邹姨那边瞥了一眼,不过邹姨已经很有眼力见地在李济元正要伸手往下翻的时候,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并没有让他看到这条评论。
李泽杭跟李济元和邹姨道过别,就提着行李箱上了车。
窗外的景色哗哗往后退,那幢住了十九年的大别墅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小点——他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头往车枕上一靠,李泽杭轻蹙着眉,开始闭目养神。
老吴从后视镜里一瞥,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车子开进宿舍区,快到宿舍楼底下的时候,老吴往后视镜里一看,李泽杭突然眉头紧蹙,嘴里闷闷地哼着什么,似乎又做起了噩梦。
关心则乱,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他起来,忽然,前面闪过一个人影,老吴回过神来,忙紧急踩了刹车。
猛地往前一倾,李泽杭直接清醒过来。幸亏他上车后系了安全带,不然得直接摔到前座去。
他和老吴同时睁大了眼睛,看着前面那个距离车子只有十公分的男孩子。
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估计都得被吓一跳,然而,那个男孩子却无比淡定,只是定定地在原地站了几秒。
男孩的刘海盖住了他的眼睛,几乎只能看到下半张脸。他的下巴很瘦很尖,微微挂着点泛青的胡渣,似乎有一段时间没刮过胡子。
他稍稍偏过脑袋,瞥了车里的人一眼。
就这一眼,昨天晚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直冲李泽杭的天灵盖,明明还不到天寒地冻的天气,他却一下子如坠冰窖,感觉周遭寒冷至极。
男孩收回目光,没说话,抬起步子就要往前走。
“同学,等等!”老吴生怕给人吓出个好歹,忙叫住了那个男孩。
然而,他前脚刚下车,后脚“啪”一声,一个西红柿准确无误地砸在后座的车窗上,西红柿的“尸体”血淋淋地沿着车窗滑下去,玻璃上立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难受,所以花了眼,李泽杭看到刚才那个西红柿丢到玻璃窗之前好像冒出了一团……火?
李泽杭忍着不舒服的感觉,甩了甩脑袋,又看了一眼窗户上软趴趴往下掉的西红柿,哪里有什么火团?
他想,估计是因为身体太难受,才会导致暂时性视觉障碍。
但是这种的感觉从来没有在白天出现过,只有夜深人静,那些东西来找他的时候,他才会手脚冰凉,陷入令人窒息的恐怖当中。
为什么刚来学校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叩叩叩。”
车窗忽然被敲了几下。
后车窗没关,李泽杭微微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剃着一头板寸的男生胳膊肘搭在车子窗沿,非常自来熟地冲着他笑出一口大白牙:“不好意思,一时失手。”
这个男生嘴里虽然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没有任何歉意。
然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下收住了脸上的笑容,朝着前面拔足狂奔的人喊了一声:“庄毅,你要是再往前一步,今天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舒服的感觉莫名褪去了一些,李泽杭往另一侧窗户一瞥,前两秒还使劲跑的那个人像被按了开关一样,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然后跟练军姿似的,稍息立正站好。
李泽杭又抬眼看向前面,老吴把刚才差点出事的那个男生,按在原地转了两圈,确认他的确没事之后,终于放人走了。
那一刹那,不舒服的感觉荡然无存,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幻觉。
老吴一回头,又傻了眼。
他家老板的迈巴赫竟然遭了殃!
老吴狂怒:“哪个不长眼的这么没有公德心?在路上乱丢东西!”
“不长眼”的板寸两根手指并在太阳穴,往前一划,冲他表示抱歉。接着熟门熟路地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就要给老吴点上。
老吴凌厉的目光杀过来,板寸手一拐弯,把烟叼进自己嘴里,点了,又从兜里掏出两百块,放到了椅子后座上:“洗车费,顺便给车做个美容,对不住了啊。”
“拿走,把窗户擦干净”李泽杭言简意赅。
老吴得令,拿起两百块卷了一卷,塞进板寸冲锋衣胸前的口袋,板着脸说:“年纪轻轻学人当什么混混。”
“你见过这么帅的混混?”板寸挑了挑眉。
老吴没接他这茬,说:“洗车费就免了,但你得把窗户擦干净。”
板寸掏了掏耳朵,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我干什么?”
“擦玻璃。”李泽杭抬眼看向他,认真地说:“才十几岁耳朵就聋了?我可以帮你推荐几家医院。”
老吴差点笑出声来,心想媒体编辑应该给李泽杭再加个名头——“毒舌小王子”。
板寸咬了咬牙,把拳头按得嘎嘣作响。过了一会,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前面一招手:“庄毅,你过来!”
那个叫庄毅的男生回过头,声音抖得跟筛糠子一样:“蒋哥你你你,就放,放放过我这次吧。”
板寸往后退了几步,说:“你过来,我把这玻璃擦了,一会可以少揍你两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