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苏桓语慢慢坐起身,问:“你带我回来的?”
“嗯。”方疏棠语速飞快的说:“你突然晕倒,把我们吓坏了。我和路哥先把你送去医院,让医生看过之后,才把你带回来的。你这一觉睡了快俩小时了。饿不饿,我去后院端饭。”
“不饿。”苏桓语拣听不明白的问:“路哥?”
“咱们邻居啊,之前和你说过的。季路,读初一。现在去上晚自习了。再一会儿就能回来。要不是他,今天我可救不出你。”方疏棠扶着苏桓语下炕,把人扶到圈椅上坐着,说:“你先缓缓,等吃完饭再做作业。”
听到“做作业”三个字,苏桓语觉得自己额角抽疼起来。
见到苏桓语脸色不好看,方疏棠忙从方桌上拿了水杯递给苏桓语。
苏桓语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温刚好,甜甜的。他怀疑自己味觉出了问题,又品了几口。
“蜂蜜水。”方疏棠站在桌前,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个青花瓷小罐说:“我爷爷采的槐花蜜,怎么样,甜吧?”
“我不爱吃甜的。”苏桓语放下水杯,皱眉问:“你怎么会去小巷?”
“我还想问你呢。”方疏棠拿起苏桓语用过的水杯,一口气将剩下的蜂蜜水全都喝了。
他拿起暖壶重新给苏桓语倒了杯白水,解释前因:“我去倒垃圾,在操场碰见路哥踢球,就多说了几句话。说话的间隙,看到你一个人朝后门走,我不放心,就跟了出去。
一出校门就看到你一个人冲进小巷去救人,我赶紧跑回去找路哥他们帮忙,这才把你们救了出来。”
方疏棠皱着眉:“虽说见义勇为是好事,但也得保全自身吧。你那么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不仅救不出人,自己也陷进去了不是。
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要先找人帮忙。”
“闭嘴吧!”苏桓语心里很不是滋味,酸酸咸咸的泛着恶心。
他好不容易发次善心,结果反过来被人数落。忍了半天没忍住,没好气的说:“道理我比你清楚!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才懒得多管闲事!”
“救……”方疏棠看着苏桓语,不解的问:“救我?”
“是。”苏桓语不忿的说:“值日生说你去倒垃圾,我就去操场找你。结果人没找到,倒是在那条破巷子里见到了咱班垃圾桶!我傻,以为你被人欺负了,这才,这才……”
苏桓语说不下去了,越说就越是觉得丢人。
因为一个破垃圾桶就主动去送死,真不是他的风格。
现在想想,就算那时候被打的人真是方疏棠,他也不该去!就像方疏棠说的,他这么弱,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还妄想什么救人,简直是笑话!
“原来是这样。”方疏棠却笑了一下,走到苏桓语面前,认真看着圈椅里的苏桓语说:“谢谢你,小语。”
苏桓语看着披着一身暖黄灯光的方疏棠,心底的气瞬间散了大半。他尴尬的红了脸,匆忙移开目光,低头去看那些刻满了光阴痕迹的青石地板。
磕磕绊绊的说:“谢,谢什么。”
“谢谢你愿意奋不顾身的救我。”方疏棠蹲下身,握住苏桓语搭在双膝上手,慢慢问:“小语,我把你当朋友,你呢?”
你把我当朋友么?
朋友,意味着两人的关系会比同班同学和邻居更近一步。
苏桓语不善于应对这种问题,他从未交过朋友,也不确定要不要让方疏棠距他更近一步。这一刻,他心中的惶恐多过犹豫与忐忑。
在苏桓语的认知里,所有亲密关系最后都会离散。
所以他忍不住想,如果他们成为朋友,那是不是意味着方疏棠有朝一日也会离他而去?如果是这样,那不如不做朋友,像现在这样就好。
于是,苏桓语死死盯着地板砖没有回答。
方疏棠却肯定的说:“是我多问了,你肯定把我当朋友,所以才不愿看我受伤。”
是这样么。苏桓语眼珠动了一下,去看方疏棠垂落在地的蓝白色校服衣摆。惶恐不安的想:原来,他已经把方疏棠当朋友了么。
“小语,我与你的心情是一样的。”方疏棠捏了捏苏桓语的手,说:“看着我。”
苏桓语眼珠又动了一下,试探着去看方疏棠的脸。
他先是看到方疏棠耳轮分明的耳朵,然后看到了那张轮廓完美的脸颊,最后,去看方疏棠永远神采奕奕的眼睛。
那双眼眸如同天幕上永不坠落的日与月,驱散着他心底的阴暗。
他看到方疏棠笑了一下,说:“我也不想看到你受伤。所以,刚才语气急了些。
答应我,以后别再像今天一样冲动了,好吗?
小语,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要让你自己身陷险境。”
方疏棠伸手摸了下苏桓语右侧眉骨的纱布,说:“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真留下疤,就太可惜了。”
好,好看……
苏桓语的脸瞬间红透了,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夸外貌。
这一刻,他心中涌动的喜悦竟比得到小红花时还多。
他匆忙从方疏棠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把目光迅速移回青石地板,干巴巴的说:“知道了。”
“我去端饭。”方疏棠又笑了一下,站起身说:“奶奶今天炒了过油肉,我记得你爱吃,就让他们多留了点儿。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方疏棠很快跑出门去。
一阵风吹过,与方桌正面相对的两扇木门“吱呀”一声,阖住了。
苏桓语愣愣抬头,看着紧闭的门扉,急促的喘了两口气。
方疏棠走了,他终于可以畅快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