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桓语人是活生生的站在他们身边,但胸膛里那颗心早就随旧友一道消失,不知所踪。
欢喜和倦怠都不真切。
十五年了,连一场完整的梦境都不曾有。
白荻亲眼看他这么撑着,担心他迟早有一日会耗干自己。
因此,没有谁能比白荻更希望苏桓语找到旧友。
在白荻全力配合下,工作交接的很快。
苏桓语当晚便进了住院部。
大人物的好处这时就体现出来了。因为方疏棠指定苏桓语为主治医师,所以院方一路绿灯,连专用值班室都准备好了。
连着三晚手术,今日心绪又急遽波动。苏桓语把行李包扔到专用值班室靠墙的单人床上,倒头就睡。
许是距离方疏棠物理空间较近,苏桓语久违的没有失眠,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
高质量的睡眠最是提神振气,苏桓语再睁眼时,那搅得他五脏六腑不得安宁的心绪终于彻底平复。
他利落起身,站在床头的洗漱台前,开了冷水洗脸。
这方值班室是临时从住院部护士站隔出来的,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铁皮柜和一个洗漱台。隔着简易木质挡板,能听到护士台的各种电子仪器声。
——滴哔滴哔,紧凑又有序,监控着每一位病人的生命体征,里面也有小棠的。
苏桓语垂头抹了把脸,心想:能重逢已是万幸,那些“曾经”既然在他心底压了这么多年,暂且继续压着也无妨。
现在最重要的,是救治方疏棠。
他抬头,借着从门缝里透出的护士台光线看向镜子里自己。
他右眼眉骨处的疤痕已经看不清了。
如果光线足够亮,凑近去看,应该还能看到眉峰处落着的一抹淡淡白痕。
苏桓语伸手去摸,能摸到一道不明显的凸起。
他会永远记得,这道疤,让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
那是1997年,苏桓语七岁,即将成为一名小学生。
那一年,他那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父母,终于结束了艰难维系了七年婚姻。
他的妈妈卖掉了法院宣判到手的房子,头也不回去了远方。
他随着爸爸搬到了匠州老城中心的一处小院。
匠州是中国北方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由新城和老城两部分组成。
新城尚在建设期,虽然高楼群起、日新月异,但城镇居民大半数仍在老城生活。
老城基本保持了明清时期的城市原貌,道路不宽,大都铺陈着大块青石。
街道两侧整齐分布着连绵四合小院,皆是古时留下来的传统建筑,很破,有着幽深不见光的胡同,和错综排布的小屋。
置身其中,厚重的历史感触手可及,压在小孩子的心上,只觉得沉甸甸的,让人喘不上气。
他们租住的这座小院里已经有两户人家,一户是世居于此的屋主,一户是与他们一样的租客。
屋主住在向阳的北房,有单独的一片小院,种着瓜果花木。
他们与另一户租客住在与屋主后院相邻的前院,前院足有一百平米,整齐的种植着果树和花草。
院子西南角还搭着两座葡萄架子,此时沉沉挂满了又圆又紫的葡萄。
租客在西房,他们在东房,隔着花果累累的院子互不打扰。
古时候的屋子都不大,他们所住的东房入目便是一间小小的客厅,客厅里靠墙放着一套不知哪朝哪代的方桌和两张圈椅。
那墙壁上还被屋主贴了张彩色年画娃娃,正对着他们笑的见舌不见眼,很是喜庆。
进门左手边,是一架木质雕花的床屏。床屏后,是一张打造精美的土炕,这土炕足足占据了房内四分之一的面积,很是气派。
右手边,则放置着一方木质置物箱和一方土灶台。
虽然只有他和苏父两个人居住,但这屋子打眼一瞧仍是让人觉得拥挤。
与另一户租客一样,之所以选择租住在这样破旧的小院里,皆是因为百米外的一所知名学校——东街学校。
当时,匠州城一共有两座知名小学,全部位于老城区。
按照学校的地理位置命名,一座是西街小学,一座是东街学校。
东街学校是某位知名慈善家捐助修建的,教育范围包含小学及初中。大半县城及附近乡镇的孩子都会来此读书。
之所以选择东街学校,是因为苏父在新城经营着一间灯具铺,生意繁忙。
住在东街,苏桓语就能一直读到初中毕业,可以免去小学毕业后办理转校及每日接送苏桓语的时间。
于是,苏桓语就这样被父亲匆匆安置到了这所陌生小院。
开始了他的小学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