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灯把莴苣叶照得翡翠般透亮,冷藏柜玻璃蒙着薄雾。
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她坦荡又大方,他却只在毫秒之间移开目光。
裴确垂着眸整理购物车里的东西,嘴硬道:“没有,只是担心你忘记过生日而已。”
“顺便,”他抬眸,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顾清允,“看看你有没有按时吃饭。”
顾清允点着头转回与他并肩的位置,“吃还是吃了的,莳也经常会喊我一起。”
裴确笑了一声,“怎么,她会做饭?”
“不会啊,”顾清允说,“傅总经常过来,一般是他做饭。”
她说完,发现裴确突然停在原地不走了,顾清允疑惑地转头:“怎么了?”
裴确紧紧盯着顾清允:“你吃他做的饭了?”
“对啊。”顾清允不解,“不能吃吗?”
“没有。”裴确垂下眸子,又推着咯吱作响的购物车走到她身边,“那……跟我比,他做饭更好吃吗?”
这一句意图太明显,顾清允没忍住,歪头去看裴确的表情:“你连这个都要争啊,乖乖。”
她故意思索了两秒,裴确果然急了:“你喜欢吃他做的饭?”
顾清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我肯定是喜欢你做的。”
她笑眯眯地双手捧着裴确的脸颊,揉了揉,“别瞎想了,最喜欢你。”
说完,她松开裴确,低头扫了眼购物车里的东西:“应该差不多了,再多就吃不掉了。我们回去吧?”
她等了两秒没等到回复,抬头发现裴确不知为何僵在原地,一双眸子愣愣地看着自己。她凑近了点:“怎么了?”
裴确猛地回神,避开目光摇了摇头:“……没有。走吧。”
他推着购物车飞快地走到了柜台前面,弯腰拿东西放上收银台。顾清允耸耸肩,没再纠结。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出租屋。
趁着他做饭的间隙,顾清允靠在岛台上翻着他的机票:“这么长时间的飞机你居然坐经济舱。”
她利落地给他升了舱,又拿起自己的手机转了点钱给他:“怎么,我亏待你了?”
“没有。”裴确将最后那盘排骨倒进盘子里,解释道,“我是觉得经济舱也挺好。”
出租屋开着暖气,顾清允只穿了件毛衣,领口稍低。裴确端起盘子,目光滑过安静躺在她领口的珍珠项链,唇角轻勾。
他做的菜也很简单,一份排骨炒年糕,一份大盘鸡,再加上两个蔬菜和一碗番茄鸡蛋汤。
他一手一个将菜端上餐桌,顾清允一路跟着:“挺好什么,我看一点都不好。”
裴确低头笑着,伸手帮他拉开椅子:“吃饭吧,姐姐。”
顾清允勉为其难地停下了。
她之前说比起傅径舟,她更喜欢裴确做的菜也没有骗人,毕竟裴确更了解她的喜好。
几个菜个个都是熟悉的味道,她认真吃了好几口才又开始说话:“反正我帮你升舱了,是不是钱不够用?我给你转了点。”
“真不用。”裴确帮她舀了碗汤,“我现在跟着陈教授,手上也有不少项目,已经赚了不少钱了。”
顾清允一顿:“真的?”
她没想到,裴确几乎已经可以自力更生了。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当然是真的。还有……”他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抬眼,“你的麻烦事,我帮你解决了。”
顾清允咬排骨的动作一顿,她目光落在U盘上,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硬件加密的U盘,代码也加密了,安全问题可以放心。”裴确垂眸夹了一块鸡肉放进顾清允碗里,“多吃点。”
顾清允猛地抓住他伸过来的手,裴确一顿。顾清允语速飞快,“现在是聊多吃点的时候吗?”
裴确笑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的手放回碗边:“当然,吃饭最重要,我慢慢跟你说。”
两人一边吃,一边慢慢聊着。
“传感器这方面一直是F大的强项,我跟陈教授申请了一下,组建了一个小型团队项目,专攻传感器融合的问题。”裴确咽下嘴里的年糕,“这件事我跟钟意说了,我们这个小团队完成项目后直接加入星源,姐姐会反对吗?”
“高技术人才加入,我反对干什么?我又不是傻子。”顾清允喝了口汤,心中大石头落下的同时不忘问道:“那你们怎么没跟我说?”
裴确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良久,他才抬起眼,眸子的情绪几乎浓厚得快要溢出来:“因为,我自私地决定,将这个传感器的项目,当做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顾清允愣愣地看着他,裴确继续说道:“虽然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但我在里面投入了很多,最艰难的部分也是我日夜不眠做出来的,所以我觉得——”
顾清允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指尖碾过他鼻尖那颗小小的痣。
裴确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那只手又移动到他的脸颊,顾清允笑着轻轻揉了揉他:“我知道。”
窗外,有轨电车碾过弯道,带来的亮光折射在雪墙上,短暂地划过屋子。
她的指尖游走到他眼下的乌青上,轻柔地按了按:“原来不是坐经济舱熬出来的。”
甚至顾清允自己都没发现,她此刻的目光早已带上了疼惜。
裴确伸手覆盖上顾清允的手,顿了几秒后,将她的手拉离他的脸颊:“所以,你会觉得我这份礼物,不够用心吗?”
“不会。”暖气片蒸腾出松木的香气,顾清允笑了,“我谢谢你都来不及呢。”
她正了神色,认真地说:“裴确,真的谢谢你。”
交握着的双手没有人松开,裴确反而握得更紧了些:“我们之间,应该不需要说谢谢。”
他顿了顿,俯身靠近,声音轻轻:“生日快乐,顾清允。”
窗外的风卷着雪粒扑向玻璃,在结霜的窗棂上刮出细密的沙沙声。利马特河对岸的教堂尖顶隐在雪幕之后,只剩轮廓被路灯晕染成毛茸茸的金边。
顾清允不爱吃这边甜的要死的蛋糕,两人就没再去买蛋糕,收拾了一下碗筷就准备休息。
直到这时候,顾清允才察觉到不对劲。
这是一间单人间,顾名思义,也只有一张床,顾清允甚至没弄个沙发来,翻遍整个房间,也就只有一张床和一床被子。
裴确抿了抿唇:“要不我去住酒店——”
“好了,闭嘴。”顾清允将叠在一起的枕头分别放在床头,隔空点了点裴确,“这么晚了住什么酒店,等你收拾好准备睡觉都快第二天了,将就一下。”
她顿了顿,转身看向略显拘谨的裴确:“还是说,你不想跟我睡?”
裴确一噎:“……没有。”
“那不就行了。”顾清允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快睡觉吧,明天还要赶飞机。”
灯光骤然熄灭。
月光被雪地折射成银色的水浪,从百叶窗缝隙蜿蜒而入。
裴确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僵硬地躺在床上。
周围都是顾清允的味道,也可能是这边洗衣液的味道,但这味道早就留在了顾清允身上,是他在机场拥抱时,就嗅到的香气。
香气很淡,却意外地很衬她。
他明明极度疲惫,却在这股香气中愈发清醒。
已经很晚了,顾清允似乎好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随意聊了两句说话就变得黏糊起来。
裴确没有再接话,安静了片刻后,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对面酒馆的霓虹灯忽的跳闸熄灭,不知是哪件衣服从床尾滑落,惊起满室悬浮的尘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