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开始上课,讲的是压轴题。
顾清允早就算出答案来,便低着脑袋继续写新题。
傅莳也被吵醒了睡不着,捏着炭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身侧男生靠得不近,两人之间是最礼貌的距离。
随手划了几个答案后,顾清允余光瞥见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抬头听讲。
周围预科班的学生都靠在桌边跟高三的学生一起看卷子,只有她因为不听课所以没拿出卷子,导致裴确也变成了最特殊的那一个。
她笔尖顿了顿,将老杨讲的卷子抽出来放在桌上。
裴确的视线缓缓转了过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昨晚天黑灯光暗,顾清允也没仔细看过这人。
这时候才发现,裴确皮肤白皙,唇瓣殷红,鼻尖有一颗小小的痣,眸色极黑,看人的时候不带着任何情绪。
眼尾下方一寸的地方有道未愈合的伤痕,殷红的,格外刺眼。
她收回目光。
很难想象,这样矛盾又略显凌厉的长相会在一个刚上高中的男生脸上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卷子,示意他自己看。
做完这些后,顾清允也没再管他,自顾自继续刷题。
身边的人安静了几秒,小心翼翼地将小臂搭上桌沿,轻轻捏住了卷子的一边。
初春的天还凉着,他外面套了件附中的校服,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内衬。
一双手被冻得通红。
顾清允动作一顿,下意识扫了一眼。
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节处的红相比其他地方要更深一些,不知道在哪撞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只手都很漂亮。
她挑眉,拉着椅子往里去了点,给裴确留出更大的桌子空间。
但裴确却不知是误会了什么,顿时僵在原地。
顾清允看他半天没动作,侧头看他,两根手指捏着裴确的衣袖,将他的胳膊整个拽上桌子。
她压低声音:“你那么看不难受?”
裴确还是僵着,那双冷淡的眸子安静地盯着顾清允,过了两秒才缓过来:“……谢谢。”
顾清允突然想到昨晚的猜测。
要真是生理性地不喜欢跟别人触碰,那她刚刚岂不是……
她略有些尴尬,盯着那双冻红了的手,摸出那盒牛奶,避开他的手塞给裴确。
补偿一下,别的也没有了。
她没管裴确的反应,靠上椅背,往周围扫了一圈。
预科班的学生不算多,进教室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带纸笔,但此时每个人的手上都捏着一只笔,顾清允想,多半是班上的同学借给他们的。
她从抽屉里的笔袋中挑了支红笔,又抽了两张草稿纸一齐放在桌子上。
旁边安静许久,传来一声“谢谢”。
顾清允没再回话,做完这些就低着头刷她自己的题去了。
裴确捏着红笔,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
手心里,牛奶盒的温度源源不断地流向他冻僵的指尖,他无意识摩挲着牛奶盒上的烫金logo。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眼,目光落在顾清允身上。
她垂着头,柔软的发丝从肩颈滑下,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红唇轻抿。
独属于女生的淡香似有似无地飘到他鼻尖。
他收回了目光,喉结轻轻滚动。
卷子上的笔迹张扬大方,红色的勾画满了整张卷子,没有错一题。姓名栏处写着三个大字:顾清允。
原来是这三个字。
裴确记在心里。
谁知一抬头,对上了傅莳也一脸吃瓜的眸子。
裴确:“……”
傅莳也:“:D”
傅莳也笑眯眯地挑了挑眉,用口型说:“偷看?”
裴确抿唇,没回答,移开目光,追上了老杨的思路。
傅莳也兴致不减,弯眼垂眸往纸上又划了两笔。
一堂课很快结束,几个预科班的学生搬着凳子离开。
裴确起身,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清允,她没说什么,头也没抬地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了。
“诶,这个给你。”傅莳也突然将写写画画了一节课的白纸塞给他,意有所指地冲他使眼色,“收好噢!”
裴确下意识接着,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有人小声喊着他的名字。
他顿了顿,轻声道了句谢,拎着凳子离开。
走廊学生熙熙攘攘,裴确将凳子放下,翻开了那张折着的白纸。
是一副素描。
教室的背景被虚化,只有几笔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桌椅的轮廓,黑板上模糊的字迹随意涂抹成阴影。
整幅画的焦点集中在桌子旁的两人身上——女孩垂眸写题,睫毛长而翘,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坐在她桌子侧面的男生没什么表情,目光却落在她的脸上。
裴确站在原地,盯着这副画看了片刻,直到同伴在不远处喊他,他才将画纸又折了起来,慢慢塞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