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明月宫阙，望舒盈盈，天光未晞。

金府绛色的门上，瑞兽雕刻而成的门环在其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原本应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金府的大堂上却是灯火通明。

身着粗布麻裳的漂亮少年披着一条价值抵过他全身衣服的雪白披风，他端坐在主位上，手边放着新泡好的茶水。

身后站着两个面目肃然，俊眉修目的黑衣侍卫，他们目视前方，身上带着一股子不好接近的气场，眼眸中隐隐带着嗜血的戾气。

沈阙背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神色自若地轻啜了一口茶。

早间左拥右抱，风流潇洒的金知府如今卑微地匍匐在地，像一条冬日里落水的狗一样，颤抖瑟缩地趴跪在地上，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金洪泉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在落迫的乡野少年身边陪同的漂亮男孩竟然就是令整个荣国人民尊敬信仰的荣国圣子，望舒宫宫主，沈阙。

金洪泉真是想要回到过去，给胆大妄为的自己两巴掌，早就知道那个姓李的小子和圣子大人有几分关系，自己非得作死，这回可是踢上铁板了，而且踢上这块铁板的代价，可远远不只是断腿啊！

他脑门上的汗水顺着皮肤褶皱一点一点地淌下来，慢慢汇聚成一条线流，从头顶流下来，跟发大水似的，就连眼皮上面都积聚超一小滩水渍。他两只手掌按在黑色的地砖上，很快将地砖薰出一片雾气。

沈阙见金洪泉这副模样，不由得兴味索然，这些个有钱的，当官的，似乎也都是一个样子，欺软怕硬，欺善怕恶。

他将茶盏放下，白瓷相互碰撞，发出请脆的一声“叮”。

底下跪伏着的金洪泉被这尖细的声响惊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只听上坐的人声音恹恹，谈声道：“金洪泉，你很厉害么，既然这样？本宫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倒不如，你来教教本宫。”

金洪泉脑门上的冷汗越流越多，但他完钚不敢伸手去揩，他讷着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谄媚道：“圣，圣子有什么疑问，尽，尽管吩咐下官，下官定是知不言，言无不尽。”

沈阙轻笑了一声，道：“金大人言重了，倒也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本宫想要知道，如果本有一条狗，不是甚么高贵品种，长相也不佳，但胜在还有几分可用之处，于是本宫留它办事，但有一日，这条狗没认出本宫，突然发起狂来，咬了本宫一口，还冲着本宫狂吠，金大人，你说，本宫该如何处置这条，愚蠢的畜牲呢？”

金洪泉心跳骤然停住，他这种精于算计的人怎么可能听不明白，沈阙话中暗合之意，这是——要他的命啊！

金洪泉哪里敢怠慢，对着沈阙的方向跪爬几步，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道：“圣，圣子大人饶命啊！下官，下官眼拙，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网开一面，饶下官一条狗命吧，下官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情，但求大人再给下官一次机会啊！”

见金洪泉脸惨白，一副凄惨卑微的敬畏模样，沈阙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快慰的感觉。

他实然有了一种本来就该是如此的感觉，似乎他本就是身居高位，自山巅俯视众生的感觉。沈阙扶着额头，奇怪，他从小接受的就是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教育，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有点变态的想法？

沈阙摇了摇头，自己给自己想了一个解释，这可能就是人的劣根性吧，喜欢感受自己高高在上当皇帝，别人都是自己奴才的感觉。他越想越觉得有理，难怪有那么公司生产游戏时将主角设置皇帝呢，好像确实蛮爽哈。

金洪泉见沈阙不说话，原本就害怕得要死的内心更觉得冰凉，圣子大人不说话，莫非是已经想好了他的死法……

“大人……下官……”

沈阙被这一声拽回了思绪，“啧”了一声，道：“你说，愿意为本宫做任何手情？”

金洪泉一听此言，眼前一亮，心中狂喜，这是——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是，是是！只要是大人吩咐的，下官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沈阙微哂，倒是自觉。

“好啊，本宫这里倒是确实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大人请说。”金洪泉连忙接声儿，生怕晚上一步，坐在上位的人就会改变主意，笑盈盈地让他去死。

沈阙抬起靠在椅背上的上半身，小幅度地向前倾靠一些。

金洪泉很识趣地膝行向前，凑到沈阙跟前。

隔了一会儿，后者语气轻轻地道：“我要你，去杀了李大壮。”

“啊？”

金洪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杀了谁？李大壮？李善缘的老子？早前两人来的时候明明看上去异常亲密，怎么突然就……难道是他会错了圣子的意思？

思及此，他大着胆子，抬头看向高位上的少年。

却见那人目光幽幽地望向门外，神色莫名。

金洪泉一时间反而摸不准他的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

金洪泉小心翼翼地问完，就见恍若仙人的少年露出一个迷人心魄的笑容。

“还能有什么意思啊？弄死当然就是弄死啊……”

金洪泉望着圣子的笑颜，却觉得浑身发冷。

*

次日，李善缘醒来时日已经过半，他有些艰难地坐起身，逡巡一圈，却未见着沈阙。他心间莫名一悸，一股不安的感觉漫上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