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乐简单回应:“挺好的。”
都挺好。
无论是这件事,还是对方依然在坚持画画。
沈时乐对这类东西依旧是一窍不通。
他距离插画最近的时候应该是在国外那段时间,当时有同学邀请他去看展。
没听过那个画家,也和那个同学不熟。
莫名其妙的,不知为何,沈时乐就同意了。
不过最后也没去成。
导师突然临时要求他回校。
顾川阳微歪着头,细碎的刘海随着动作晃动,轻声说:“带我逛逛?”
“其实我不太了解学校哪里比较适合你寻找灵感。”
沈时乐脸上露出不太情愿的神色。
脸上的笑容依旧,顾川阳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他上前一步,与对方并肩,语气轻快。
“那就一起逛逛。”
“我一会儿还有课。”沈时乐专门看一眼手表,随便找个借口,语气中还假装出歉意。
可对方竟然还是没罢休,像是丢掉成年人的礼貌,听不出客套。
“就半个小时。”
沈时乐双手交叉在胸前,偏过脸,不让人看见自己的表情。背地里,眉毛已经拧成麻花。
同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顾川阳双手局促地摸搓着。
踌躇片刻,顾川阳好似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想跟你聊聊,周日没找到时间。其实回家说也行。”
“聊什么?”
顾川阳深呼吸着,胸膛微微起伏,目光望向远方那片湛蓝天空下的高楼,像是在给自己寻找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你那天问我为什么突然出国……”
话刚出口,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听到这话,沈时乐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敏感开关,直接打断。
“你不用太在意,我当时喝多了。不想说就不用说……”
语速很快,他的脸上挤出一抹看似轻松的笑容,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化解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没有不想。“顾川阳语速变快,也打断对方,”是不知道怎么说。”
这下,沈时乐安静了。
说是有事,但他也陪对方走了不少距离,已然走过操场,到达亭子。
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
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巴掌大的叶片层层叠叠,在头顶交织成成翠绿的穹顶。
两旁的花坛里,各色花朵肆意绽放。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沈时乐脸上洒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双手插兜,语气里藏着多年的不解。
“你确实说到做到了。没再回来,没再联系我。”
“一开始是和家里决裂,被迫待在国外。”顾川阳顿一秒,声音变得沙哑,“后来是不敢面对你。”
“现在敢了?”沈时乐的眼神紧锁住对方。
热烈的夏日作为这迟到的坦白的背景,与眼前沉重的对话形成鲜明对比。
“见到你,发现。”顾川阳回望对方,“相较于逃避,我更觉得抱歉。”
也更觉得后悔。
“我当时,不是一直在画画吗?”声音很轻,像是在揭开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
沈时乐:“嗯。”
顾川阳喉结上下滚动,简短说出四个字,却饱含着无尽的苦涩。
“被发现了。”
沈时乐心跟着揪起来,似乎察觉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绝不简单 。
顾川阳努力克制情绪,双手半握,讲述着:“大吵一架。我说我肯定不学金融,他俩听完,直接把我的画,还有家里的画室烧了。”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那些痛苦的场景好像又鲜活地浮现在眼前 。
“烧了?!”
沈时乐语调拔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心血不被在意也就算了,屋子竟然也是可以烧的。
“对。”他低下头,手指不安地交缠在一起,开始用右手扣左手食指指尖,“年纪小,和傻子一样。其实我态度别那么强硬,就可能也不会把事情弄那么僵。”
当处于紧张、焦虑的情绪状态时,有些人可能会不自觉地扣手,以此获得一定的心理安慰。
或者,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反映内心缺乏安全感。
顾川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坏习惯。
一时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觉,沈时乐心里又想共情对方的遭遇,又忍不住埋怨他当初的隐瞒。
“……你当时没和我说这些。”
“他们把我手机收了,然后关在家。打点好一切关于出国的事情,才又把我放出来。”垂着头,顾川阳的声音低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每一个字都承载着那段灰暗时光的沉重。彼时的无力与绝望,此刻如同重现。
沈时乐迟疑道:“我当时打电话过去,你……”
话到嘴边,又犹豫着,没有完全说出口。
被挂断电话的焦急,还有谈话时的悲痛,都历历在目。
“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我那个时候。”顾川阳停下叙述,重新调整情绪,接着说,“那个时候,我心理出了点问题。有一些,抑郁,和焦虑。”
这两个词一出现,沈时乐脸上马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同时带着关心和着急。
“什么?”
“如果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在电话里,用那个态度和语气对你说那些话。”
顾川阳一句三顿,抬起头,目光真挚而又愧疚。
“对不起,沈时乐。”
这一声道歉,迟来了太久,饱含着无数个日夜的反思与悔恨 。
有人说,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会是缺点。
沈时乐没忘记顾川阳,但他已经快对整个故事的经过没什么印象。
可能是自我保护吧。
刻在心里的只有当初崩溃的情绪。
花瓣层层叠叠,馥郁的香气引得蜜蜂前来采蜜。
大团大团的绣球花,装点着校园的盛夏。
“对于当时的你,痛苦是真的,所以,我接受你的道歉。”沈时乐话语中带着一丝释然,接着被无奈取代,“但对于我,生气也是真的。”
难过也是真的。
“所以,我没有办法当什么都没发生。我也没有责任去承担你的心理问题所带来的影响。”
想要彻底放下谈何容易。
沈时乐说出的话毫不留情。
“好。”
“……你让我好好想想。”他需要时间去整理自己的情绪。
顾川阳再次重复道:“好。”
他会慢慢等。
等对方原谅。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顾川阳不奢求对方原谅以前发生的事情。
他只是在等对方重新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变成朋友的机会。
普通朋友就好。
顾川阳很容易被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