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外,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只有叶轻寒和叶承泽两人站在台阶尽头,冷冷对峙着。
叶承泽恶毒地看着叶轻寒手中的头颅,咬牙说道:“明明是我率军攻入宫中,却被你抢了人头,二弟真是好手段。”
叶轻寒弯眼一笑,说道:“大哥何出此言,你我都是天晟皇子,北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不论谁杀了裴戟,都是天晟的胜利。”
短短几个字精准踩中叶承泽雷点,叶承泽面色阴沉,大声喝道:“谁跟你是皇子?我现在是南晟皇帝!”
叶轻寒笑容一淡,沉声说道:“裴氏乱臣贼子,犯上作乱,天晟遭此大难,不知有多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南晟二字,实在过于惨痛。如今天晟重归天下共主,这两个字,大哥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叶承泽表情一僵,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你说的朕知道,只是你一直困在深宫之中,恐怕对外界形势都不清楚。朕听闻你在这宫中受尽欺辱,已变成一个废人,今夜多亏朕大败叛军,将你救出魔窟,你才能趁机杀了裴戟。”
叶承泽这话里全带着尖刺,叶轻寒却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大哥,我们许久未见,默契却更胜从前。你我兄弟一个飞龙在天,一个潜龙在渊,二人联手,才能成功将这叛军斩杀。”
“联手?你什么意思?”叶承泽脸色又黑了几分,他一路辛苦从南杀到北,绝对不会让叶轻寒分走属于他的功勋。
叶轻寒笑了笑,说道:“潜龙勿用,或跃在渊,无咎。我虽身在深宫,却一直心系天晟,即使不能亲临战场,但我一直在与大哥并肩作战。你我写了这么久的信,大哥难道没认出我的字迹?”
叶承泽终于反应过来,他睁大了眼,震惊得浑身颤抖,面色瞬间惨白。
周围的士兵也听了出来,有人兴奋地大声喊道:“是潜渊先生!潜渊先生原来就是——太子殿下!”
这段时间,人们总能听到叶轻寒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一直在为天晟暗中图谋,即使被敌人百般打压,也从未放弃过反抗,不论遭受再多痛苦,他都是那个为天下安身立命的国之储君。
更别说现在又发现,原来一直助他们百战百胜的神秘军师潜渊先生,与太子殿下就是同一个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振奋欣喜?
“太子殿下就是潜渊先生!”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潜渊先生这么厉害!”
“太子殿下威武!”
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喊了起来。
“是前太子!”突然,叶承泽怒声喝道,“现在的天晟国君,是朕!”
欢呼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叶轻寒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大哥何必与将士置气,上次一别后,如今再见,已是物是人非。周遭变得太快,连我都还反应不过来,更别说这些旧臣了。”
叶承泽冷冷说道:“话虽如此,但二弟也不能忘了礼数。父皇已经禅位于我,如今,朕就是你的君主。”
叶轻寒垂下眼,从善如流地道:“是,陛下。”
得知潜渊先生就是叶轻寒后,叶承泽再不愿提及他对此战的功绩,恨不得世上就没有这个人。
可叶承泽心里实在是恨,为了摆脱叶轻寒的阴影,他不惜与敌国联手,舍弃了天晟最强的殷赤军。然而就算叶轻寒已被丢弃于深渊,仍旧有人对他念念不忘。为了证明自己,叶承泽只能挂帅亲征,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一路凯歌,终于打败敌人,本该大肆欢庆,却发现从头到尾,自己从没逃开过叶轻寒的掌控。
从小被叶轻寒支配的恐惧又回到了叶承泽心头。
叶承泽脸色阴沉,明明取得了胜利,心里却没有一丝高兴。
恐怕叶承泽自己心里也清楚,他现在的胜利到底应该是属于谁的。
叶承泽瞥了叶轻寒一眼,慢慢端起皇帝的架子:“朕继位之时,二弟远在敌营,东宫之位已然废除,裴贼封的重璧侯也不可再提。至于之后如何分封,待朕与众臣商议之后,再传诏于你。你现在没有位份,留在宫中实在不妥,你收拾一下东西,先搬去从前的誉王府住吧。”
叶轻寒面色不变,颔首说道:“是,我现在就去收拾。”
叶承泽点点头,也不吩咐手下去帮叶轻寒,就这样看着他独自一人向着后宫走去。
叶轻寒回到紫宸殿,此时后宫早就乱成一团,下人全都不知道逃去了哪里,只有步熄的尸体还倒在原地,没人在意。
叶轻寒快步走到床榻边,敲了敲床头,伸手揭开了床板。
榻下果然藏着一个小巧的木盒,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书信和密旨。
裴戟没骗他。
如此说来,裴戟早就知道叶承泽会率兵破城,才会提前将这些证据藏了起来。
叶承泽攻入京都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留存的所有文书和记录全部烧毁,确保不会有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流出。
可万万没料到,裴戟居然将他所有罪证的原件,都留给了叶轻寒。
叶轻寒本来还打算韬光养晦一段时间,再徐徐图之,可有了这些能将叶承泽一棍子敲死的实证,他已无需再等。
叶轻寒将木盒揣进怀里,然后扯了两根布条,将步熄的尸体绑在自己身后,慢腾腾地向紫宸殿外走去。
走出紫宸殿的时候,叶轻寒顺手打翻了殿内所有烛台,烛火窜上层层叠叠的帷幔,转眼整个宫殿都熊熊燃烧起来。
叶轻寒看了一眼手中提着的头颅,面无表情地扔进火海之中。
“呼”的一声,瞬间湮灭。
叶轻寒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
刚刚杀了裴戟,叶轻寒体力已经见底,现在还背着一个人,他只能走两步歇一步,几乎是一点点挪出了皇宫。
叶轻寒浑身是血,一边走一边咳,五官被血糊得根本分辨不出来。
此时他满身狼狈,头发散乱,背后驮着一个太监的尸体,一路上被当成了逃难的下人,根本没人认出他就是曾经的皇太子。
叶轻寒出了午门,沿着纷乱的街道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一个黑色身影突然出现,跪在了叶轻寒身前。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