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花船载着叶轻寒,沿河而下。
船头的年迈船夫弓着背,垂头划船,一片寂静之中,只能听见船桨拨动水流的声音。
船夫戴着宽大的斗笠,看不清面容。叶轻寒没有进船舱,而是站在船夫身旁。
“老伯,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叶轻寒轻声问道。
船夫听到声音,朝着叶轻寒微微侧脸,露出藏在阴影之下的面容。
叶轻寒心里一跳。
——船夫的双唇被黑色粗线缝上,根本说不出话来。
叶轻寒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这样被缝住嘴的人,叶轻寒不是第一次见。
这是叶承泽手下的死士。
叶轻寒没再说话,摸了摸手心的发簪,将披散的头发松松挽起,然后把发簪插进发间。
花船沿着河面转过一个弯,一艘巨大的画舫出现在眼前。
画舫船身贴着浮雕祥云,装饰华丽,精巧绝伦。船上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远远就能听见才子佳人们在吟诗谈笑,好不热闹。
飘落的雪花在灯火的映照下,如梦如幻。
画舫周围,还有许多载着人的小船不断靠近,一个接一个登上了画舫。
但只有叶轻寒这艘船,挂着象征花船的红灯笼。
周围人的目光好奇地投了过来,小船缓缓靠近画舫下方,叶轻寒站在小船上抬头,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厮正在船舷边朝下看来。
“璧公子来了,快到船上来。”小厮扬声招呼道。
叶轻寒登上了画舫,正在甲板上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们都被这位新出现的“璧公子”吸引了注意。
叶轻寒夜里起得匆忙,雪白的中衣外只松松垮垮披了一件单薄外袍,腰带随意打着结,束紧的细窄腰线显得柔韧有力。
他漆黑的长发挽着女子的发簪,露出白皙瘦削的后颈,虽是男儿身,却无端透出几分清冷媚色。
画舫甲板中央有一座小小的四角亭子,飞檐翘角,玲珑精巧,亭内围坐着三名贵公子,依靠在一众美人的簇拥中。
其中一个贵公子举着酒杯遥遥喊道:“这是哪家的小倌,本公子怎么从没见过?”
接叶轻寒上船的小厮陪笑着回道:“顾老爷,璧公子是东家点名要的人,今晚恐怕不得空。”
船上的权贵都是北境来的富商或者官宦子弟,之前从没见过叶轻寒,在小厮的有意误导下,还真以为叶轻寒是花船上卖身的小倌。
顾公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出小亭,凑到叶轻寒身前,刺鼻酒气扑面而来。
“跟你东家问一声,五百两够不够买他这一晚。”
顾公子个头比叶轻寒还要矮一截,他得仰着头才能看见叶轻寒的眼睛,说话时,灼热的鼻息全窜到叶轻寒的脖子里去了。
叶轻寒强忍着不适,向后退了一步。
小厮挤到两人中间,说道:“顾老爷说笑,他今晚真的不行。要不,小的让白桐、白玉两兄弟来陪您?”
叶轻寒不如北境人耐寒,在室外呆久了,鼻头和脸颊被冻得殷红,让他素白的面容一下子显得活色生香。
顾公子看得都痴了:“白家那两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你直接开价吧,多少钱本公子都愿意出。”
小厮没想到顾公子如此执拗,只能强行隔开他的目光:“顾老爷别急,小的先带他去问问东家。”
小厮打着哈哈,冲亭中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个美人立刻走过来,将顾公子连哄带骗地劝了回去。
顾公子走后,小厮脸上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叶轻寒,说道:“璧公子,走吧。”
叶轻寒面无表情,跟在小厮身后,走进了画舫内部的船舱。
船舱内挂满橙色和红色的灯笼,在走廊投下旖旎的暖色阴影,两旁紧闭的房门中断断续续传来低吟浅笑,浓郁甜腻的熏香令人心神迷颓,目之所及,皆是纸醉金迷。
小厮带着叶轻寒穿过走廊,进到最深处的一个僻静房间。
叶轻寒刚走进房间,还没抬头,突然从正面飞来一脚,狠狠踹在他的心口。
“噗!”
叶轻寒被一脚踹倒在地,心口剧痛,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把他给我擒住。”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两个身强体壮的护卫快步上前,一人钳住叶轻寒的一只手臂,然后踢向他的腿窝,压着他双膝跪倒。
随后立刻有人走过来,在叶轻寒身上到处摸索,查看他是否携带武器。
叶轻寒手脚无力,根本挣脱不了,他嘴角挂着血迹,因为疼痛低声咳着:“咳咳,轻寒早就是半个废人,齐王殿下用不着这么大阵仗。”
今夜逼宫败退的齐王裴越,竟然出现在这艘满是嫖客的画舫之中。
裴越黑着脸走到叶轻寒身前,眼神冰冷:“叶轻寒……你就是用这副模样骗了我,别以为我还会再上当。”
叶轻寒抬头看向裴越,眼里竟然还带着笑:“殿下冤我,轻寒与殿下交往从来都是坦诚相待,殿下怎么能算是上当了呢?”
裴越越想越气,怒道:“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堂堂亲王,如今居然沦落到只能东躲西藏!”
叶轻寒眼神也冷了下去:“我是逼你与叶承泽通敌,还是逼你起兵造反?难道你是怪我逼你对我下药,又被裴戟抓了正着吗?”
“闭嘴!”裴越突然又甩了叶轻寒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叶轻寒眼前一黑,脸颊火辣辣的,另外一个嘴角也被打破了。
“怪不得叶承泽恨你到咬牙切齿,你这样的人压着他,他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裴越恶狠狠地说道,“不过你现在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叶承泽让我直接杀了你,但那也太便宜你了。”
裴越弯下腰捏住叶轻寒的脸颊,迫使他高高仰起脖颈:“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这艘船上这么多寻欢作乐之人,长夜漫漫,他们一定能好好满足你。”
叶轻寒似乎并不怕,反而挑衅一般扬起眉梢:“这艘船是叶承泽的吧?你如今兵败垂成,如丧家之犬,还知道他那么多秘密,他居然不杀你,还舍得来救你?”
裴越被叶轻寒轻蔑的眼神激得额角直跳,冷笑道:“我敢与他交易,自然留了后手。我的人已经潜伏在淮州,若我死了,他做的这些龌龊事就会立刻人尽皆知,一应证据也会出现在南晟所有四品以上官员的桌上。”
叶轻寒闻言,慢慢垂下眼,低声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连不良人的存在也告诉你了。”
裴越见叶轻寒面色暗沉,只觉通体舒畅,冷笑着说道:“要不是叶承泽,谁能想到京都还藏了这么多老鼠?你们在西市的老鼠窝已经被我全部端了,别再幻想还有人能来救你。”
叶轻寒似乎也知大势已去,双唇抿紧,低着头沉默。
裴越终于在叶轻寒面前略胜一筹,心里得意万分,大笑着命人将俘虏带了进来。
“你这条疯狗倒也忠心,叶承泽手下死士折了十几个才把他抓住,怎么折磨都不肯说出密语。另外一个撑不住说了出来,当晚就被他咬断了喉咙。”裴越说道。
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被押了进来。
黑衣人身上缠满手臂粗的铁链,铁链末端被四个护卫握在手里,他被推着跪下时,浑身镣铐发出叮铃哐啷的乱响。
步熄满脸血污,到处是伤,他深深埋着头,脖颈上青筋暴起,浑身剧烈颤抖着,却不敢抬头看叶轻寒。
叶轻寒看着跪在对面角落里的步熄,说道:“他不过是个下人,殿下把他带进来,难不成指望我心软?”
裴越狞笑一声:“叶承泽惜才,要我把他活着带回去,但我看他对你忠心得很,恐怕不会轻易易主。”
裴越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扯开叶轻寒的外袍,伸手按上叶轻寒肩窝里血红色的小痣,用指尖狠狠摩擦。
“那就让他亲眼看着自己主人是怎么被侵犯的,等这船上所有男人都把你试过一遍,或许他还能亲自尝尝主人的味道。”
指尖的肌肤传来细腻温润的触感,裴越眼中染上一丝情欲,手指顺着叶轻寒微微敞开的衣领向下探去。
“哗啦啦!”
角落里的步熄突然疯狂挣扎起来,握着铁链的四个护卫差点被他拽倒,连忙向后用力一拉,将暴起的不良帅拖回地上。
“唔!唔!”
步熄嘴里被堵住,双眼赤红,瞪着裴越的眼神如同见血封喉的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