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春天,方寻烬还是个高中生,与父亲的培养有关,她在学校是个名副其实的假小子。学习一般般但不差,因为英气的长相还挺受学妹的喜欢。
父亲是军队编制的人,当时已经是个不小的官。
当天父亲拿着她同为军人的母亲的死亡结论书和一枚肩章从军队跑回家,这样的噩耗宛如一个霹雳在方寻烬的青春里炸开。
听支援组说,当时赶到时已经太晚了,无人区那片空地上全是血,经过比对是她母亲和其他队员的。而几十分钟前用来求救的通讯器也没了信号,无疑,人没了。
方寻烬连母亲的尸体都没见到。
父亲平日里本就没时间管她,再加上母亲去世,两人的矛盾也日益尖锐起来。
“
要是你是男的我早把你扔到军队里磨磨你的脾气了!”这是方傅在和女儿吵架时常说的话。
方寻烬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扔一个白眼,而是把筷子狠狠扔在桌上:“我知道你就盼着生个儿子,连名字都早想好了不改了,你很失望吧!”她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住,“不用你扔,方队一天到晚那么忙,我自己去就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你之前杀掉害了我妈的家伙。”抛下这句话后,她夺门而出。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父亲电脑里看到了这份母亲生前传来的最后一段音频,她判断出这不是人的声音,应该是杀害了母亲的凶手。方寻烬鼻头一酸,把音频拷贝到了自己的录音器里。
后两年的高中时光,她放弃了学业,考试考得稀烂,三番五次被请家长,但方傅太忙都来不了。她把所有时间用在了格斗,耐力等方面的训练上。有时间的时候,她还会偷偷拿母亲的证件去靶场,报仇成了她唯一的动力。
成年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进入军队,不仅为了给母亲报仇,也为了告诉方傅,就算我不是男人也一样可以在军队里有模有样。
再后来,那次和异甲的对战,在差点被闷死在机甲里的时候,方寻烬恨的不是自己要英年早逝,而是还没找到鬼泣子帮母亲报仇。
直到听到白荒那句“士兵,你没事吧?”以及后面经历的一切,她发现这个女孩外在的狡猾,危险,是常年环境所迫,她们相似。而她真实的冷静,决绝,却又因为觉醒者,白化病,残疾人这几重身份的叠加被人赋予距离,她们也大相径庭。
在杀死鬼泣子后,有那么一瞬间,她在窃喜,自己手刃了杀母仇人。可马上,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即使鬼泣子死了,母亲也回不来了……如果她是男孩,如果她早一点出生,早一点加入军队,和母亲分到一个小队,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说到最后,她恨的也还是自己。
在刚才,她紧紧抱住白荒时总能感受到那两支冰冷的假肢上覆盖的温度,绝对理智从来不等同于冷血无情。
这也许是为什么她会不自觉走向白荒的原因……
不久,一行人终于回到朝圣国内,久违的干燥空气和阳光让他们松了口气。
直到他们到了军团内部完全安全后,支援组的人才离开,似乎是为了时时刻刻都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不,准确说,是搜查小队的人身安全。
受伤的队员都及时送去了医院。此时,只有白荒,方寻烬,刘熠和宋洛凛站在这里。两支小队合力杀死两头鬼泣子的事在五分钟内传到了副统耳朵里,还在喝茶的副统听到这个消息后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缓缓放下杯子,然后迅速起身来到军队总部楼下。
看着四个凌乱狼狈又分外坚毅的年轻面孔,他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五年了,他只是一次次接到有军人死在鬼泣子手下的消息,他希望看到的却一点盼头都没有。而这次,这些年轻人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惊喜。
“你是小队里的觉醒者吧。”站的笔直的副统看向有着机械臂的白荒,虽然面前的女孩有着白化病,但他这么多年来什么人没见过,说话时也不会显得刻意,“进来说话。”说罢,他把白荒带倒旁边的审讯室,不过这不是为了审讯她,而是为了单独确认情况。这样询问过所有人后再一一比对得出真的结论。
“我记得你叫‘海妖’。”他拉了把椅子,即使坐着,他依旧把腰板挺得笔直。
白荒一眼就从肩章看出此人的地位,但看脸吧,总是感觉怪怪的:“看来副统知道我。”副统知道她的代号,是因为军队高层掌握着很多觉醒者的消息,他大概率知道自己在预备营时的各种成绩,但觉醒者的能力在加入军队前绝对保密,所以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能力。
“各个考核成绩拔尖的觉醒者我当然知道,”他笑眯眯地答道,但随即切换了一副说正事的严肃面孔:“那两头鬼泣子是你杀的?”
“不,”白荒摇摇头,“我只杀了一头。另一个是方寻烬杀的……”她刚想告诉副统外面哪个是方寻烬,但看着副统硬朗的面颊,锐利的眉眼和外面的人完全重合,马上她意识到,这就是方傅!
方傅用常人难以觉察的速度挑了下眉,听着白荒继续说:“鬼泣子的弱点在身体内部还有外在频率,这个我说不清,最好让外面另一个觉醒者跟您讲。”
过了五分钟,方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这次立了大功,有什么要求我尽量满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私心吗?当然有。
他也时常怀念自己的亡妻。
过了几秒,她道:“一管恶魔血浆。”意料之中,白荒丝毫没有推辞,“给外面那个觉醒者。我借了他一管,如果没有他的恶魔血浆,我们早死在那里了。”
白荒也没想到,这债还的那么快。
她出来后接着是刘熠,宋洛凛,最后是方寻烬。
方寻烬一进房间就直接坐下,丝毫不给方傅面子,还故意摆了张臭脸。
方傅眉头一皱:“都入军几年了还没个规矩!”
“我杀了一头鬼泣子。”方寻烬没有回应他的话,更没有坐端正,只是低着头自顾自地说。
方傅眼神复杂:“我知道。”他的眼神里有感动,感动自己的女儿手刃了鬼泣子;有难以置信,她居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以及一丝藏在眼底的愧疚。
方寻烬捏紧双手,死死盯住方傅的眼睛:“你知道了,人是可以杀死鬼泣子的。”
“知道了。”方傅看着她,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方寻烬咬紧后牙,用力吸了吸鼻子:“如果你当年不要犹豫,早点派人过去……”
方傅的眼底也有了泪光,他在那之前没有听过一例在鬼泣子手下生还的事件,出于大局考虑,他怕因为自己的情感让所有人全军覆没,他才迟迟没下决定,直到自己队伍的兄弟主动请缨,他才说出“出发”二字。方傅当时就知道,当方寻烬知道这件事后,他们父女的关系就会比白纸还要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