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逐渐变得没那么有边界感起来。
大家问的快,好像忽略了云落是妖的身份,但句句又在指妖的身份,云落只听着,没有回答。
胥远期看着大家情绪越来越高昂,他不想让云落为难,便打起了圆场:“诶,大家赶快吃饭吧,夜晚还得巡逻呢。”
闻此言,众人唉声叹气片刻,不再多问,低着头忙着吃饭。
这饭吃的胥远期心事重重,当他黯然神伤之时,云落悄然看向了他,那眼神似是不解,又似是不舍,复杂至极,难以剖解。
时遂吃饱后便拉着云落和珏含的手一起回去了。
胥远期他们则又开始了重复的巡逻。
时遂睡着后,珏含和云落坐在院中石桌旁聊天。
院中两座石灯笼亮着火光,珏含变出了几根狐狸毛扔了进去,这火光便变得愈发灿烂起来。
珏含脸上带着些婴儿肥,眼睛永远是亮晶晶的,一眼看去,十分天真活波,而她的真实性子也当真与她的长相十分匹配。
她蹦蹦跳跳地坐在了云落对面,看了看这院中布景一眼,道:“姐姐,我从来没想过我还能再来一次这里。”
云落浅笑后问道:“穆九尘是怎么回事?”
珏含脸上荡漾起少女的羞涩,她说:“我好像有点心动了。”
看云落有话想说,珏含忙道:“我一定不会走上那条路。”
听罢,云落眼中闪过忧虑,但也没再多说。
珏含又问:“姐姐,你与那个叫胥远期的之前便认识吗。”
云落有些意外:“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之前认识?”
“因为姐姐对他有些不同。”
“我都未与他多说话,你怎能看出不同。”
“正是没有说话才不同呀,就像是在刻意地回避。”
云落眨眼的频率多了一些,欲言又止。
珏含突然道:“姐姐,你爱他但你也恨他。”
云落眼神凝滞了一秒,随后笑着捏了捏珏含的脸,温柔道:“你是从哪学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嘻嘻,我瞎猜的,姐姐,你讨厌他吗?”
云落淡然道:“嗯。”
珏含不解:“那为什么还要住在这个院子里。”
云落斟酌后说道:“毕竟,他算是可以信任的人,住在这里,可以少生些事端。”
见珏含不语,她又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决定留下来了?”
“姐姐是有事情要做吧,你总是有着不属于你身份的心软。”
珏含抿了一下唇,继续说道:“姐姐,你受伤的事与他有关吗?”
云落眸色一颤,看向眼前这个稚气的女孩。
珏含的手在桌上随意扣来扣去,她继续道:“胥远期他不是普通人。这些除妖师虽然察觉不出,但看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他和时遂一样,具有人与妖的血脉。”
“妖族近期似有异动发生,与妖皇相关的事情我是没资格知道,新一批除妖师进城,姐姐在这时又突然受了伤,这一切我虽然看不懂,但也知道,肯定不简单。”
云落宠溺地笑:“珏含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珏含嘟着嘴巴,俏皮道:“所以,姐姐能不能稍稍向我透露一点东西?”
云落看着古灵精怪的女孩,似有些不忍说出什么,最后,她认真地说道:“人妖相杀的时代会在这一代除妖师手上结束。”
珏含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们?他们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呀?说实在的,还真不比那个叫易世安的显眼,除了胥远期有妖人血脉,还有,今日围在无极门附近的,有一人也是,只是他们站得拥挤,我没具体看出是哪个。”
云落道:“他们会不同的,仇伧也会竭尽全力让他们变得不同的。”
“我都不敢念妖皇的名字,放眼整个妖界,敢像姐姐这样直接喊他名字的,也屈指可数了。”
珏含笑的俏皮,她又道:“有这样的姐姐好骄傲呀。”
云落双眉轻蹙,手指点了一下珏含的额头,笑道:“说什么呢?”
珏含撑着头,认真问道:“结局是天下和平吗?”
“两败俱伤?一方被吞并?或是表面上的和平?只要人还在,欲望就还在,天下永远不会实现真正的和平,就算人与妖的战争结束了,人类内部的战争也不会结束。”
珏含无奈地撇撇嘴,她站起身,指着枯树笑道:“这棵樱花树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开了,到那时一定很美。”
世间事的结局她们抓不住,但樱花树的美是她们能抓住的。
云落朝她点头。
美人浅笑若皎皎明月,温暖至极。
几个时辰一晃而过,夜深了,胥远期巡逻归来后直奔后山,很晚才从回到月沉阁。
他回到屋中,屋中的碳火已烧好了,烛火尽数燃起,银子也放在了桌子上。
执笔人来过了,可他之前明明说过执笔人无需进来。
这感觉,像是执笔人知道他之前拒绝他们进屋是因为“金屋藏娇”似的。
胥远期释然一笑,这是在归墟司内,他那点小动作,怎么能瞒过执笔人。
他呆呆坐在椅子上,食指与大拇指之间捏着新发的银两。
在烛光下,这碎银还怪美的。
少年叹息一声:“捂不热捂不热,负债累累呀。”
他突然一个激灵,记起来了衣裳的事,正愁着找不到机会和云落说话,如今他手中还有几套衣裳,以此为借口也能找云落一次。
只是这几天他很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他决定,等这五天过去了再送。
谁曾想,在他将碎银放下之刻,“归墟哀响”又开始了。
“怎么又响了!”
胥远期并未感到恐惧,他觉得这哀响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吓人。
哀响哀响,着实“哀”得凄切。
这声音的来源必是痛苦极了。
他耐不住心中好奇,于是冲出屋门,临走前急匆匆地在云落门上贴了一个可以隔音的符。
他前脚刚走,后脚云落就打开了屋门。
云落看了眼门上的符,似有些无语。
胥远期寻着声音跑向柏舟堂。
天地空旷,黑夜中,声音愈发渗人。
少年心中不断确信道:声音是从柏舟堂传来的!
就在他一脚踏上长阶时,一老者从身后大喝着制止他:“胥远期,你做什么?”
他身形一顿,回头望去,是今天让他靠边去的那位执笔人,也是今天他叫住的那位执笔人。
胥远期指着大门说道:“这声音是从柏舟堂里传出来的!”
“与你没有关系,快回去!”
胥远期犹豫着不太想走,可执笔人那眼睛很明显不是在劝说,而是在警告。
与此同时,声音也消失了,他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而此刻,云落在屋檐上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她隐没在黑夜之中,身影一晃便来到了柏舟堂前,谨慎地推开了大门。
老人那双鹰勾眼沉默地看着云落进去,未发一言。
云落在关门的瞬间,目光透过门缝看向转身而去的老人,眼神也无一丝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