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情绪有些激动,胥远期能明显看出她因为伤口撕裂而受疼。
想起妖对疼痛的感知能力是人的百倍以上,胥远期就愈发担忧。
“好,我不碰你,但你现在受着伤,随意离开会遇见危险的。”
云落捂着伤口,眉间流露些许痛苦的神色,她虚弱地看了一眼胥远期,依旧狠声道:“要你管……”
胥远期低着头,他瞥见少女捂着伤口的手指之间已渗出了血。
他焦虑道:“可是你……”
“别管我!”
云落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哽咽,猩红的眼睛只看他一眼又连忙垂了下去。
胥远期怔在原地,骨骼清晰的手背上因为内心情绪翻涌而泛起了青筋,他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云落对他的厌恶,径直走向了她,并缓缓弯下了腰。
云落抬头,泛红的眼睛满是倔强之色。
胥远期对上她的目光,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下一秒,他不由分说地将云落从地上抱起,臂弯牢牢将她守在怀中,他大步迈向床边,然后才轻轻松了手,放开了云落。
云落方才些许错愕,以至于都没有挣扎,此刻她坐在床上,看着少年又转过身去,翻箱倒柜地不知在找什么东西,背影看上去着急忙慌的。
她冷静片刻,用手背擦去了眼泪。
胥远期找到了没用完的绷带与药,他抬眼一瞥,风将门撞得吱呀作响,撞得云落的单薄身形孤零如絮,撞得胥远期的心愈发不安。
他大步迈过去,将门小心地关了起来,一转身,云落垂着眼,突然问道:“胥远期,你认识我吗?”
少年深吸一口气,无措地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管我?”
他还未开口说话,云落继续道:“像你这样的人,是不是只要在路旁看到一只受伤的妖怪,都会大发慈悲地施以援手,展示你的怜悯。”
“我……我不是,我对你不是怜悯。”
“那是什么?”
胥远期想说心疼,但以一个除妖师的身份对一个刚认识的妖说这种话,实在太过唐突,半点也不可信。
他无话可说,只能笨拙地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
云落直接偏过头去:“我不需要。”
胥远期无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他将药瓶与绷带放在枕头边,同时又拿了一身新衣裳,也一并放在了枕头旁。
下一秒,少年弯下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胥远期是隔着袖口的,没有直接触碰云落的肌肤,他拿出一个干净的毛巾,细致地擦拭着女子染血的手。
看着毛巾上斑驳的血迹,少年的眸光流转至云落的伤口。
他问:“疼吗?”
云落垂着眼不说话。
他又问:“是我僭越了吗?”
云落始终没有直视他,甚至半点余光都不愿给他。
他将血迹擦干净后,解释道:“姑娘,你这衣裳不是我换的,是我让一个女同伴帮忙的。”
云落依旧不语。
胥远期看了一眼外面,太阳已升起了,估计大家都起来了,若是到了吃饭的时间自己还不在,岂不是显得有几分可疑?
他嘱咐道:“姑娘,你别乱走,你还有伤,这里有很多除妖师,你就待在这里,累了就睡觉,不会有危险的。”
说了这些,他还是觉得不够,于是掏出了一张符纸放在了枕边,他道:“这是一张符纸,若你遇见危险了,就把这符纸抛向空中,它会变出屏障短暂为你提供庇护,不过你的妖气已被暂时隐去,府中之人不会攻击你,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红粉玉人半垂着眼,一点回应也不愿给他。
胥远期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屋子,他谨慎地关好了房门,脸上有难掩的担忧。
他是最后一个到偏殿的。
殿中央横列五张长桌,它们拼接在一起,除妖师、执笔人都已落座。
胥远期找到了一个空位,他扫了众人一眼。
那兄妹两中间隔了许裳裳,二人面色皆丧气阴沉,想来是昨夜吵完架后还没有和好。
昨夜晚归在门外撞见的那少年坐在胥远期斜对面,他低着头,每吃一口饭,目光便呆滞片刻,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席间安静,想必无人告知执笔人昨夜的事。
他看了一圈,简无遗不在。
胥远期身旁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几分稚气的少年,名为纪白汐,他是这一行人里最小的,才十七岁。
胥远期轻唤:“小汐。”
“嗯?”
少年看起来胃口极好,碗里堆满了饭,抬头的时候嘴边还一圈油。
纪白汐下意识地用袖口擦嘴,可眼神却瞟见桌上有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餐巾,于是慌忙拿过一块餐巾擦了擦嘴。
胥远期笑道:“怎么吃得这么着急?”
少年略显羞涩地笑了笑。
胥远期又问:“你见到简无遗了吗?”
反正也无事,他顺口问道。
纪白汐眼睛微闭想了一下:“是风云派那个与易世安有些像的?”
胥远期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来的挺早,吃了一点东西便走了,应该去后山修习去了,昨夜我也看见他去那里练了很久。”
“昨夜?”
胥远期想到昨夜看见简无遗提着剑站在云落床边,他还以为他是特意来杀人的,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他练完功回来直接走进了他的屋中。
他心中道:“想来是误会他了。”
胥远期低头开始吃饭,他心中始终挂念着屋中的人。
他心想:妖都这般厌恶除妖师吗?
他又自嘲地点头:自然如此呀,妖怎会不厌恶除妖师?
他又皱起眉头:我的做法于她而言,是一种囚禁吗?
心绪不宁,饭都吃不下去。
早上的伙食,有鱼有肉还有汤,白面馒头堆在盆里堆得老高,胥远期去的时候,菜还有很多,馒头只剩几个了。
胥远期舀了一勺粥,拿了一个馒头。
以前在宗门都是这样吃,如今看见满汉全席反而有些不习惯。
过了一会儿,简无遗回来重新坐下,他没有多看胥远期一眼。
胥远期:记仇?
这时,突然“啪”的一声,本好好吃饭的一位白发执笔人忽然大力拍了一下桌子,胥远期与其他人还当自己犯了错,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
老人道:“大胆!尔等怎还不出剑!等着束手就擒吗!”
胥远期:额?
一年轻的执笔人连忙将他扶起,带着他匆匆出了门,可这老人依旧边走边大叫着。
席间的一位执笔人看着众少年疑惑的双眸,冷静道:“大家不必在意,这位执笔人因为一些意外已疯了许多年。”
胥远期瞬间明白:这老人就是血衣灭门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