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兰抬头看身下的人。
怀真不止是腰在颤抖,下巴也在抖,牙齿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喉咙似哽住了似的,有一点哭音,往日神采飞扬的眉眼难堪地低下,有恨意,但更多的是委屈。
这幅样子,无论哪里都让人心软。
陆昭兰立刻停了下来,但却没有罢手,保持着压倒的姿势。
让人心软……同样的,也让她蓦地生出一股想要将她狠狠压在身下,死死攥着她的腰,再将她搓圆捏扁,一口一口拆吃入腹,吞个干净的冲动。
她的唇是嫣红莹润的,眼神是楚楚可怜的,睫毛在眼皮下根根分明不安地颤动着,白皙的面庞上覆了一层轻薄的洁白香粉,她整个人都在自己的身下。
嚣张跋扈的怀真郡主不见了,她换了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柔柔弱弱。
……可是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的脑子像是被重锤重重砸了一记!呆滞着无法做出反应。
“放开我。”
这实在不像是惯于发号施令的郡主能发出的声音,又轻又弱。
陆昭兰放了她的手,又重新站直身体,像是怕惊扰她,便一动不动。
怀真揉了揉腕子,从身后沉默地掏出了手帕塞进了陆昭兰手里,“还给你,你可以滚了。”
陆昭兰重新坐回风炉前扇扇子,完全不顾药汁已经沸腾四溅,毕竟她除了做这个实在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
至于怀真,她是完全不敢回头看一眼的,她快要被自己的愧疚以及那点幽微的、隐蔽的、令人难堪的心思给淹没了。
她终于发现自己竟然做着如此可耻的梦。
怀真的目光像是凝固住了,盯在她随手放在桌案上的那张路引上,像是要把“陆昭”两个字烧穿个洞来。
她还真是看走了眼,这头蠢驴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本以为他只能逆来顺受被自己玩烦了,玩腻了就随意丢掉,没想到他还有些宁折不弯的傲气。
他不会逆来顺受,他生气了会反抗,会挣扎,他那么大的力气,他……
他对自己又亲又摸!
……可他的身边已然有了别人,他们感情如此要好,以至于他拼着触怒自己的风险也要拿回那条帕子!就那么重要吗?在他心中还有别人的时候,就敢来招惹自己,就敢……这叫她如何不生气?如何不恼怒?
他拿起笔,在那张路引上尽情发泄,乱写一通,乱画一气。
“蠢驴陆昭”“一头倔驴”“坏蛋!”“……”
让你上不了长安,赶不了考!
“对不起。”
陆昭兰想了很久,愧疚万分地道歉,怀真抬头看了一眼,浑然不理,继续完成她的“杰作”。
她絮絮叨叨解释:“那是亡母的遗物,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实在不能将她交给郡主把玩,陆昭请郡主……原谅。”
她说完就转过头想更加真诚地当面致歉,却猝不及防对上怀真写满心虚的脸。
一张路引已经惨不忍睹。
又是这样?她为什么总是这样?非要将自己逼到这样忍无可忍的境地。
“郡主知道这东西对我有多重要吗?”
“为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耍我很好玩?是不是觉得只有戏弄我才能让自己痛快!”
怀真语结,眼睁睁看着他愈来愈红的眼眶,像是要哭了,忙结结巴巴道:“对不起,我想办法,我想办法,你别生气。”
“我……魏符英、魏符英!”
魏符英没料到今日居然还有自己的事,忙不迭跑进来,“小人在,小人在。”
这屋里诡异的氛围让他不敢抬头。
怀真将路引甩到他脚边,“给我去办一张新的。”
他低头捡起,看了一眼,不敢再看。
可这办事也有讲究,有立刻办、尽快办、迟点办抑或是拖着……不办。
他这次彻底拿不准郡主的心思了,因为他隐约预感到现在这屋子里做主的已经不是自家郡主了。
他只好找了个最有余地的答案,硬着头皮开口,“回殿下,现在临近年关,各处事忙,尤其是户部和各处府衙,这路引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人估摸着,怎么也得……月余。”
“不行!”陆昭兰决口反驳,等月余,黄花菜都凉了,还去长安干什么?
怀真看她反应,立刻曲指扣了扣桌子,瞪着魏符英,“嗯?”
“小人知罪,”魏符英扑通一声跪下,极为谦卑,“殿下吩咐,小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可求殿下不要为难小人,毕竟是求爷爷告奶奶磕破膝盖的事,可否宽限……十天半个月?”
怀真仍旧是抬头看陆昭兰的反应,见他不吭声默认了,又重新闷闷不乐地坐回风炉边。
她摆了摆手。
魏符英会意退下,临走瞟了那个沉默的身影一眼。
唉,郡主要去什么地方,若是那人不恭恭敬敬地打开,她恨不得把门头打下来踩着进去,她一句话就够了,要什么路引?
那些话他编出来骗鬼都不信,可骗这倔驴一样的傻小子,却绰绰有余。
但郡主没有戳穿他,不是么?
……
陆昭兰打定主意,在离开前,她不会理会怀真。
她在身后一句又一句:
“这画是你画的?”
“这字是你写的?”
“这是你打的棋谱么?你会下棋?”
她在给自己台阶下,但陆昭兰是坚决不会理她的。
问话停了,身后又响起轮椅擦地而过的辘辘声,她咬紧了牙,眼神倔强着,她确信,自己不会理她。
直到她的袖子被轻轻地扯了扯,身后低低喟叹,“你怎么……还要人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