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要让他掌控你的人生?”穆亦冬问。
方二少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一直不喜欢‘真假少爷’这个称呼。”穆亦冬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明明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感情,都参与了社会劳动……
“明明你我都一样,是真实存在的,为什么要用‘真’、‘假’来定义?”
方二少怔怔地看着穆亦冬,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会听不懂?
好奇怪的理论,以前从来没有听别人这样说过……
“哥哥。”穆亦冬轻声说,他向方二少伸出了手,“我从不觉得你有错,因为这个社会,没有资本的人无法有尊严地活下去,所以你才会追逐资本,哪怕要被资本定义。
“因此,你是痛苦的,因为掌握你命运的不是你自己,而是资本的代言人——方浩渊,你无时无刻不担心他会抛弃你,让你活不下去。
“我想活得有尊严,想获得解放。但只要社会还是这样畸形,就永远都会有人痛苦;只要世上还有一个人在痛苦,那人就永远都可能会愤怒,会失控,会伤害他人……永远是个能威胁到任何人的定时炸弹。他也可能会来伤害我,那我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解放。
“只有让你不再痛苦,不再想着伤害我,我才能获得真正的解放。
“所以,哥哥,我想让你不再痛苦。”
这大概是唯一一次,穆亦冬一次性说那么多话的情况了。
方二少完全懵了,这个男人的话语彻底颠覆了他一贯以来的认知。
这是什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是很难接受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的,所以,方二少只能用自己习惯的逻辑,去揣测穆亦冬的想法:“说得真好听。不过,你之所以会说这些,其实是因为你怕死,怕被我杀掉,然后为了不被杀而拖延时间,找机会反杀我吧?
“但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说着,方二少一脚踹上了穆亦冬的腹部,把没有任何防备的白发男人踢下了坑里。
漆黑的巨坑底部,埋伏着密密麻麻的虫子,穆亦冬一掉进去,它们就像是嗅到了美味的食物一样,争先恐后地扑上来撕咬啃食他。
穆亦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二少狂笑着看他挣扎,看他一点点被虫群蚕食,表情狰狞,“死吧,穆亦冬,去死吧!”
“唔!”被虫子不停撕咬啃食躯体产生的剧痛,不断刺激着穆亦冬的神经,他下意识朝方二少伸出手,“方……
“方、方彻……”穆亦冬的声音染上了哭腔,“疼,方彻……
“方彻……上校……
“……救救我,方彻上校……”
方彻愣神。
他在叫我?
原来他在叫的人是我?
来不及思考前世的穆少校为何会呼喊自己的名字,方彻再也控制不住,双目通红地冲向虫群中的穆亦冬——
“亦冬,我来救你,别害怕,我来救你了……”方彻跳进虫坑,试图握住穆亦冬的手。
但他终究是抓不住一段过去的影像。
方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亦冬被拖入虫群,就像是被海水淹没了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行温热的液体划过方彻的脸颊。
场景如玻璃般炸裂成了一块块的碎片,露出了外边一望无际的星空。方彻站在倒映着星空的水面上,看着碎片化作粉尘,消散于美丽的繁星间。
他脱力地跪在水面上,垂着头无声落泪。
剥去方彻身上所有的职责与理想,他也只是个有着暗恋的人的普通人罢了。
他麻木地跪坐在水面上,流干了所有的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方彻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一个白发赤眼的男人正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男人面容俊美绝伦,眼睛如红宝石般漂亮,飘逸的白色长发束成了高马尾,穿着一身黑色的切尔克斯军装,腰间的皮带衬出了他纤细的腰身,黑色的皮质军靴包裹着他修长的、线条完美的小腿,整个人完美得摄人心魄。
他的左手握着一把骑兵军刀。
方彻下意识站起来,问:“你是谁?”
他明明跟穆亦冬一点都不像,方彻却莫名觉得,他晃眼看过去很像穆亦冬。
男人没有回答,突然,他闪到方彻面前。
好快!方彻惊了。
男人将修长漂亮的手指搭在军刀的刀柄上握住,紧接着拔刀出鞘,一刀捅进了方彻的胸膛里!
“唔?!”刀刃的刺入并没有让方彻产生痛感,甚至连实感都没有多少,但他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而后,男人按住方彻的肩膀,将刀拔了出来。
方彻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得到男人那赤红的双瞳,他的瞳纹很像一颗爱心,以及左眼的下方似乎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接着,酒红色头发的青年回到了现实中。
方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看了看在自己怀中沉睡的穆亦冬,又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
“阿彻!”项鸢鸢冲过来,按住方彻的肩膀,“你还好吧?冬冬怎么样了?”
“我没事。”方彻镇定地说,明明经历和目睹了那么多事,不知为何,他现在的情绪却平静得就连自己都有些害怕,“亦冬应该也没事,我们把他送去医院吧。”
“好。”项鸢鸢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