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挣到钱没?挣了多少了?”
那位老婆婆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看样子可能已经瘫痪了。枯枝般的细脖子抽动,发出铁锈般暗哑的嗓音。
娘,挣到了。
是雀娘,她不会说话,把挂在臂弯上的、装着几棵蔬菜的破竹篮子放到角落里,走到她娘面前,挥动双手比划。
“挣了多少?”
雀娘这次不比划了,垂下了头。
“雀呀,咱现在日子过得差,但你也不能寻死觅活的求短命。想想当初娘把你养大,一粒米先给你吃,一口面先塞你嘴里,娘把你养大,那可真是含辛茹苦,肝肠寸断。娘就想着你长大了能嫁个好人家,养活自己,娘也跟着享点清福……可是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一个好好的大姑娘,不缺胳膊不缺腿,一双大脚能下田。多贤惠一个姑娘,怎么就是没人要没人娶,还像避瘟神一样躲着。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呀!”
那老婆婆又把这句话絮叨了一遍。
雀娘的眉头紧皱,脸部扭曲变了形,似乎是恨,也似乎是委屈。
郁善洲听到了她的心声,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嘶吼。
娘,这要怪,也得怪您和爹,你们把我生的丑,还是克男人的命。我生下来那天,我爹就死了,死得可真奇。上山砍了一跺柴,欢天喜地归家来,结果我的一声落地嚎,把他惊的一脚踩到了门墙外的锄头上,锄头连着镰头。锄头砸在背上,镰头磕在头上,就这样死了个透透。不到五年,我哥也没了,河里水大,去捉鱼被那黑水带了个无影无踪,死不见尸。
那算命先生现身说法,说我是煞星附体,专克男人。偏偏我又长得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就凭这两点,谁还敢娶我?更何况......我还是个哑巴。
“雀呀,娘有时就想,当初怎么就你哥死了呢?如果死的是你,用你的命换他的回来,娘现在肯定不会活成这个样子。我恨呀,狠的心肝疼,夜难眠。可我转念又想,都是娘身上的一块肉,都是娘的孩子,谁死娘都要心伤呀。”
娘,我哥死您念叨我一辈子,我死,您顶多伤心个三两天呀。我也想,当初死的怎么就不是我呢?那样我也用不着每天挨饿受冻,心也煎熬。
你让我活着,可你让我怎么活呀?不如咱娘俩一起下地狱,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娘,你怎么那么想活着呢?你活着啥也不为,我真真佩服你。
我不如你,没了爹和哥,你还能把我养大,我却没办法伺候您终老。
呜呜呜,老天爷,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怎么就过得这么凄凉,这么悲惨呢?
那卷走我哥的黑水,把我也卷走吧,你就是我的恩人,我谢谢你了。
雀娘流着泪跑出了屋子里,来到一条大河边,那河水黑浑,滚滚地向东流。
她呜呜地哭,双手一齐抹着泪。慢慢往河里挪动。先是水打湿了裤腿和布鞋,接着漫过了她的膝盖骨。
“好姑娘!”
一个妇人焦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这是做什么呢?这黑浑水里可凉得很,死在里面超不了生,来世投胎是要做任人宰割的畜生的呀。你先上来,有什么委屈来和我说说嘛,看我能不能帮帮你嘞。”
雀娘哇的一声哭狠了,转头就往岸上跑,被岸边泥绊了一下,砸在了那妇人脚边旁。
“好姑娘。”
那妇人伸出一双胖乎乎、黄褐色的温柔手,帮她把泪儿细细抹。
“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雀娘抬头看那个妇人。
却见她白纱罩脸露猫眼,身着麻衣似半仙。
雀娘被那只猫眼吓着了,猛地推开那妇人就要跑。那妇人死死拽着她的衣角,不许她走。
“姑娘,你现在和你老娘过得糟,全是因为你老娘的病给拖累的。你是个孝顺孩子,但家里实在没钱去请大夫,我是一个算命仙师,多少懂点医术,我见你实在太可怜,就免费为你娘诊治一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