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之中虽将竹帘卷起欲迎娓娓春色,却止步于紫檀书桌前。
桌前男子已经足足跪了半刻钟,随着时间的推进他头上的汗珠也随之越来越多,逐渐打湿官帽。
晏太师低垂双眼手中正翻看着一本奏折,他今年已经耳顺之年,虽偶有雪色却面容红润,相貌端正宽和让人不自觉得心生敬服。
他手指摩挲奏折边角,只看那清晰的折痕便知道是被多次展阅,每看一次他眉间的刻痕便深邃一次,表情虽然一如往常却让人感受到他内里的怒气。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就在张通瑛摇摇欲坠之时,晏太师低低开口:“张大人……”
张通瑛身上一哆嗦,腰间一软立时五体投地,趴在桌前:“老师恕罪,老师恕罪!”
“哦?”晏太师的语调中感受不到任何情绪,让张通瑛越发的慌张,几乎瘫倒:“老师,老师真的不是弟子不尊老师。”
事到如今竟然还想推诿?
晏太师目光深邃将奏折抛在张通瑛身前,伸手拿起放在手边的《贞观政要》,书籍上的金漆题字斑驳显然是时常翻阅。
张通瑛顾不得扶正被奏折砸歪的官帽,连忙将奏折抚平仔细观瞧。一时间整个书房陷入沉寂之中,唯有角落中青铜滴漏因为水珠坠入承盘发出一声声叹息。
张通瑛一目十行地掠过奏折,越看眼前越模糊,他即便用力眨眼也没有缓解,当看完最后一个字张通瑛已然面如死灰。
他瘫坐在地上,直到听闻晏太师幽幽地询问:“怎么?张大人也知道怕了?”
张通瑛一个激灵膝行几步,上前抓住晏太师的衣角:“老师救我,姑丈救救侄儿。”
晏太师低头审视张通瑛,漆黑如墨的眸子透不进半似光,他冷哼一声拿起手边的茶杯重重拍下:“别叫我姑丈!说,敢再隐瞒一个字,我亲自送你去官家面前。”
张通瑛不敢再隐瞒一切,哆哆嗦嗦地将知晓的一切和盘托出。
良久之后,晏太师才缓缓说道:“相比如今江南的桃花已开了吧?”
张通瑛的脸色一白,几度想张口最后只点点头,退后一步给晏太师行大礼:“学生明白了,还请老师千万保重身体,是学生让您为难了。”
晏太师没有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一直等在外面的管家连忙进到书房搀扶张通瑛离开。
张通瑛走到一半转头看向书房,整个院子沐浴在骄阳中升腾着檀香、墨香与水仙花香,辉煌时若鲜花着锦,阴凉中却有终年不化的阴冷。
恰似这座太师府的主人,明面上是简在帝心的肱骨之臣,乌纱遮掩处却有光华不透的秘密。
晏太师神色沉静地盯着自己桌上,那枚摆放端正的“敕造体顺恭和”大印,听着外面响起的环佩叮当声丝毫不意外。
“郎君,郎君为何要将海儿送到江南?”中年美妇拧着帕子疾步走进房间,语气中难掩骄纵之意。
她和晏太师生平仅有一女,入宫后生下当朝九皇子却因病去世,张通瑛便是他们夫妻如今在身边最亲近之人,因此对于郎君的安排张夫人是怎么也理解不了。
晏太师无奈地看向妻子,将手边的奏折推给对方,他对老妻一直毫无办法,心中更满是愧疚,因此便是对方直闯书房也说不出一句斥责。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多大的娄子让你如此……”张夫人翻看奏折秀眉渐渐皱起。
快速的通篇阅读张夫人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看完最后她深深叹气:“海儿太莽撞了!”
“只是……那个坏事的江萦楚?”张夫人语气染上恶意,对于这个碍事之人她心中满是恨意。
晏太师握住妻子的手轻轻安慰:“别急,如今还不是时候,太子被刺官家震怒,现在要动她才是最蠢的。”
“夫人,莫急,来日方长。”
拉着妻子来到桌前,晏太师拥着妻子提笔在宣纸上写字,夫妻二人对望一眼皆是面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