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晏十九年,初冬。
今年的天气不正常,整个深秋滴雨未落,偏进了冬月便连着三四场大雪,昨夜里又是一场大雪,如今整个上京城内外皆被一片片的白色覆盖。
城内尚且还好有夜工不停清扫,到了城外数日大雪累积足有三尺厚,行人莫不难行。无奈之下,不少人只能寻了官道两旁的村落暂且停留,等待雪停之时。
雪地上足印蜿蜒,七八个身着文武服的男子拥着一名青年人,前面还有一名穿着绷腿短袼的中年人在前面艰难带路。
“江丫头?你在不在?”身着短袼的中年人擦擦凝结在眼角眉梢的霜露,勉强的将腿从雪中拔出扯着嗓子又喊了两声。
他等着院子里的回应,不自觉地拢紧领口,双手环住胸前缩进袖子里。这天儿简直冷得吓人,他活了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然而整个院子仍旧静悄悄的,村长吐出一团白雾,擦擦脸回头讪笑:“看来江丫头不在家,她阿爷新丧,估计是去山上拜祭了。”
其实他根本不想带这几人来,可谁让整个江家村一共就三座青砖院子,而江丫头家又是最靠近官道的。这些人被大雪阻隔,进村来休息,可不就一眼看上了。
被寻来领路的村长一瞧来人的穿着,就知道这些人身份不寻常得罪不起,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一行人前来。
如今江丫头不在,这事儿正好,况且他也说了对方的阿爷新丧,想来这些贵人也会忌讳一二。
村长自己在心中琢磨,没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早被面前几人看透。
身着雪白氅衣,面若三春桃花的男子露出一抹笑,大红色的狐狸围领衬得他的肌肤若雪。他眸光流转瞥了眼静悄悄的院子又看向村长:“既然主人家不在,就还劳烦村长带我们去其他可以避雪的地方,地方无所谓但是劳烦您多备些柴火就好。”
“这是自然,您跟着我们往这边走,那里有个大院子您几个烤火休息绝不耽误。”村长见年轻人不坚持,赶忙带着众人往前走。
村长回头望向门户紧闭的院子,心中有一抹担忧。等会儿要让自己婆娘来这边看看,江丫头是个可怜见的别出什么事。小姑娘还没及笄,父母就都不在了,他身为江家族长多少也要帮衬着看一眼。
心中琢磨着事情村长又下意识地裹紧衣襟,他这短袼里缝的是厚实的兔皮,还是江阿爷上山打的咧,只可惜天不佑好人。
就在村长离开不久,房子东边窗下积雪缓慢地被推动,片刻后被大雪压严的窗户被推出一条细小的缝隙,隐约可窥见里面的光景。
少女挣扎着推开窗户一角,一股白烟打着旋窜进屋子,带走了房间中沉闷的气息,也让她因为木炭中毒而昏沉沉的大脑获得片刻的清醒。
她微阖着双眸,白皙的手指在窗台边摸索,感觉到指尖的冰冷顾不得其他,撩起一捧雪便砸在自己的脸上。
飞扬的积雪让她有些狼狈,可是唇边的笑意,却弧度越来越大。
好在此时因大雪封山四周寂静无人,若是刚刚离去的村长此时折返,恐怕只会被吓得以为江萦楚因家人伤心过度而疯癫了。
虽然江萦楚并非是第一次穿越,但距离死亡这么近还是第一次。她回头看着屋中堆在床前的四个炭盆,其中三个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已经熄灭,只有一个尚且有红色的火焰若隐若现。
她用手肘支撑起身子缓步来到桌前,一手握住茶壶,将茶嘴对着口猛灌了一口。
干涩的喉咙,终于获得甘霖,有些不适地低咳两声,她随即将壶把旋转壶嘴向下,一道水流直直浇在炭盆之上。
没有理会耳边响起的轻微声响,江萦楚回手将茶壶放回原位,走到床前伸手拎起素日常穿的月白色缠枝花纹上袄。
摸着里面厚实的皮毛,江萦楚眼中划过一丝满意。这具身体因为养父母的去世虚耗得紧,如今又差点生死一线,如果不是江萦楚求生欲强,恐怕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穿好衣服,她靠在床边垂眸仔细捋清记忆。
原主名唤江萦楚,身世有些难以评价,简单归类便是真假千金、替嫁新娘,现在还得加上重生归来这个标签。
要素还真多……
江萦楚揉揉仍旧有些不适的眉心,只感觉一阵心烦气闷。
原身是清流宋家的嫡女,然而因为多年前的一场意外而调换,两个女孩子的命运从此被完全改写,一直到十五年后才因为一次意外而曝光。
本来像这种事各自安好就完了,可是谁想到,因为原身父亲的一时失误被政敌拿住把柄,不得不选择夺嫡站队。对方又不想让疼爱多年的幼女入王府为人质,便想到了那个刚刚被寻回的真千金。
原主这个真千金被送入王府之后,不过短短的数月一缕香魂断送。本来事情到这儿也就了结,然而谁能想到,真千金竟机缘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