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芃意味不明,方才在外头黄姨与她说,大娘子向来心思干净,难得碰到什么心结,这几日却颇为反常,让她好好瞧上一瞧。
此刻的她好事之心大起,黄姨的嘱托已然忘得一干二净,赵芃理了理柳絮才的密密麻麻的头发:“才娘,但说无妨啊。”
柳絮才整个脑袋都在赵芃手里,此刻仰起脸,一张脸蛋精雕玉琢,赵芃暗道妖孽啊。
“上回我去求真书院,给,给孟家哥哥送了一柄剑,他竟然说要求亲于我,我,我实在有些不明了。”说完竟泪眼莹莹,赵芃又骂了一句当真妖孽。
“那你心中愿不愿意呢?”
赵芃格外平静,丝毫不觉意外,柳絮才有些惊了:“三娘你竟然不觉惊讶么?”
“对啊我的大娘子诶,这当然是显而易见的啦,你的孟哥哥处处回护你,言行之间竟是将你当做他的——禁脔一般,哈哈哈。”
“禁,脔?”柳絮才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字正腔圆,却不知其意,怔怔看着赵三娘子。
赵芃失笑,她脱了外衣和鞋上得床来,与柳絮才嬉闹一番,又与柳絮才解释禁脔二字为何意。
解释也便罢了,赵芃用词,又淫又巧,直说的柳絮才满面通红。
赵芃见闹够了,收声道:“你信那孟郎君待你是真心么?”
“我不知晓。”柳絮才无奈,她实在不懂情爱,这一切太过突然。
“那我再问你,你信你这位孟哥哥对你说的话?”
“自然信的。”柳絮才不假思索。
“你为何这般信他呢?我也问过你阿弟了,你们与这位孟郎君不过是幼年时一两月的交情而已。”赵芃将衣服又穿好,下得床来,静待柳絮才答话。
柳絮才双手一撑将自己扶了起来,发如云,散落一床,叹道:“小时的事阿弟记不得许多,虽然我阿娘总与我玩笑说,‘你与你那孟哥哥当真是同生共死过的’。这话说起来可轻可重,于我而言却是重若泰山。当时我和孟郎被山匪一路追逃,命悬一线,正要被山匪追上,穷途末路之时,孟郎极力要我们二人分开逃命,但我明白他是要一人与匪贼纠缠,好给我生路。这样的情义,我岂能忘记?”
“原来是这般,那你还犹豫什么呢?”赵芃这会儿倒有些不解了,“那孟郎君虽然起于微末,但如今已是解元郎,以他之才,只怕会试殿试也不难,到时候若给你挣了个状元,你走马上任就是状元夫人,岂不美哉?”
“三娘怎与孟郎一样会吹牛…”
“吹牛?你的孟郎如何吹牛的呢?”赵芃见柳絮才撑着身子也不起,只好将被子往上拉起来,不让柳絮才脖子之下露出来,此时天不算冷,但也不算暖和。
“他也说殿试得了状元,便来求娶于我…”
“哈哈,你的孟郎好大的口气,你呀,何必愁呢?快些起来吧。”
“我并非犹豫,也非愁什么,我只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我自来有些笨的,这般年纪也不懂何为情爱,阿娘说,两情相悦,方可结亲,孟郎心悦我,我却不知自己是否心悦于他。”
此刻的柳絮才眉眼淡淡忧愁,一向灿若朝阳的她,似有一朵乌云轻盖烈日,乌云挤出了雨,落了一地江南愁绪。
这便是天生美人吗?什么姿态都可以这般美轮美奂吗?赵芃不知是叹是妒,道:“我虽是你好友,但也不想误导你,使你误了终身,我只说几件事,你自己体会其中端倪。”
又道:“柳尚书府的大娘子,不熟之人唤你‘柳大娘子’,也应当。相熟的,要好的,唤你‘才娘’,你也乐意应了。然而,可曾有人唤你‘柳絮’?你外祖家的表兄们,怕也是不能的吧?”
“是了。”
“那为何孟郎君偏要唤你‘柳絮’你也不恼呢?”赵芃直击要害。
等了一会儿,柳絮才苦思冥想,赵芃不忍逼她,只道:“你可曾记得,一两年前,有个姓孙的登徒子趁着酒劲,唤了你的闺名,你当时勃然大怒,命人将那人掌嘴二十才饶了他。”
此人柳絮才不可能忘记,那人名唤孙荡,是兵部郎中孙之放的儿子,他有一女孙三娘,曾是柳絮才好友。
那时前礼部尚书万怀安生辰,万怀安德高望重,当时过完生辰便要致仕告老,三省六部皆捧万老的场,去了大半。
也因此柳絮才遇上了孙家人,那孙荡趁着酒劲,竟与人议论京中何人为美之最,谈着谈着自然谈到了柳絮才头上。
柳絮才恰巧路过,虽然戴了帷帽,然而风姿不减,那孙荡竟脱口而出“柳絮才”。
柳絮才恼极,命人掌嘴二十,那孙荡只挨着,呆呆的什么话也不说,此事也便了了。说来柳絮才心善,她知道此事若是让长辈知道了去,只怕免不了一场轩然大波,故而有此一怒也就罢了。
事后柳以正得知,免不了大发雷霆,那孙之放诚惶诚恐自请降官一级,还亲自登门道歉。黄氏闭门不见,还叮嘱柳絮才不可与那孙二娘再交,柳絮才一时不明,但也听阿娘的,再未与那孙二娘有来往。
之后慢慢的也懂了,自己的闺名也只能是那孙二娘告知给她阿兄的。
此刻,柳絮才依旧想不明白,只好说:“也许依旧是旧时的情义作祟呢?”
柳絮才已然穿好了衣,赵芃替她梳头,笑道:“这旧时的情义便这般好用么?你呀,你呀。那你可曾记得孟郎君牵你的手呢?”
“牵我的手?”
呆呆愣愣,无知无觉,还说无意,唉,懵懂无知的小娘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