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同松方找到炉子，阿齐便抢过他手中茶杯碗具，连忙道：“怎能让客人做这些呢？”便将柳同松轰出厨司。

柳同松只好返回去找阿姐，走到廊檐附近，便见着阿姐与孟大兄相对而立，阿姐哭得梨花带雨，柳同松大惊，但见孟大兄举手欲抚阿姐首，心中愈发怪异，因此发声问道。

孟然那手不上不下，只好半举着，忽然他想到自己明明是要咳嗽，这才以手掩口，此刻却怪了，无论如何也咳不出来，便也将手落下来。

柳絮才哽咽回道：“二郎，孟家伯母，你可记得？那时她对我们可好了，她竟早早的离世了。”

柳同松不知如何回话，他年岁小，家中也从无亲近长辈离世，不知感想为何，当年在江南古楼镇那短短时日，五六岁的他更不记得多少。不过阿姐心思单纯，既嫉恶如仇，又对那些好人情意真切，他这个做弟弟的，又怎能不配合阿姐的这般难得性情？

柳同松道：“哎，这里风实在大，孟大兄还病着呢，我们先去厅堂吧。”小大人，还是那个小大人。

几人进了厅堂，阿齐煮茶而来，各饮几杯，诸位品茶，孟然喝药。阿齐原也是杏林医馆中人，柳絮才回忆起来，又是一场话题。阿齐不似当年，崇贤书院的几年，修炼得他口齿伶俐，提起当年之事滔滔不绝。

孟然话不多，只静静听着，偶见柳絮才提到自己，才微笑相迎。待阿齐说起杏林医馆旧事，忽觉不妙，却来不及。

“那时孟大郎极得罗郎中喜欢，夸他天资绝佳，说唯有大郎方能传他衣钵。当时我们医馆中的后生各个羡慕极了大郎呢，却不知怎的，后来大郎离了杏林医馆，罗郎中也不再认他这个徒弟。”阿齐说完，眼神微妙，又道，“后来我才听说，原来是——”阿齐又望了柳家姐弟一眼。

孟然插口道：“说这些做什么？阿齐你若有这闲情，当去肉铺里买些肉——”却不防柳絮才拉了自己一把，孟然盯着被拉的手，愣住了，声也就止住了。

柳絮才哎呀一声道：“原来是什么呢？孟哥哥你小声些，阿齐，你快说，原来什么呢？”

阿齐瞧着方才的事，不由笑了，只好道：“原来啊，竟是因为我们孟大郎得罪了柳公——便是今日我们贵客的阿翁了。”

柳同松那时年岁尚小，当真回忆不起来，柳絮才却如春雷电闪一鸣，一瞬心亮。那时在江南的很多事，在回京的这些年，柳絮才皆已淡忘，而孟然与自己家决裂的事，不知为何，忘得尤其干净。若非此次阿齐兄提起，柳絮才些些也难想起。

此刻，柳絮才想起来了，那时阿兄柳同林告诉她，孟然不知何故与家里决裂，之后离别古楼镇前，几兄妹前去十四叔家祝贺十四叔新婚，孟然赶来，是了，都想起来了。

柳絮才不解道：“孟哥哥，我都想起来了，是了，你何以要与我家决裂呢？还有，在十四叔家中，你为何跪我呢？”

柳絮才语气皆是纳罕，并无一丝咄咄逼人，孟然只好道：“那时年少，不能懂事，其余我都忘了，是了，你可记得我几岁了？”谅她孩子气，必然忘了，这个阿齐啊，成事不足...

果然，柳絮才苦思冥想之后，羞愧满面，道：“这…”忽然又想嘴硬一番，嘟着嘴，又说道，“那孟哥哥知道我几岁了么？”

小没良心的，孟然心叹，道：“你二八之龄了，可对？”

柳絮才惊喜非常，灿然一笑，道：“是啊，你竟当真知道呢孟哥哥，你记性真好。”

阿齐冷不丁道：“记性准时好。”

柳同松凑热闹道：“那是自然，我从来便知孟大兄聪慧得紧呢，孟大兄，你可知道我今年几岁了？”

孟然连忙细想一番，才说道：“恐怕也有十三四岁了，可对？”

柳同松笑道：“孟大兄，竟被你猜到了，我今年十二了，孟大兄你呢？”

孟然一边趁机瞪阿齐一眼，一边回了一句“十八”，阿齐无奈摇头，便再无人提起那些不必多提的往事。

阿齐挑了些好玩的事再聊，便又说起李广德之事，阿齐问道：“今日那醉酒之人可是谁？”

柳同松顺口道：“他呀，宣威伯府家的小郎君，名为李广德，我们都叫他六德子。”

“伯府家的郎君，怪不得这般厉害，他们府上的小厮，昨日来院中那阵仗，着实嚣张。怎的今日柳娘子用鞭子抽那位郎君，那位郎君不躲不避，那小厮竟也不敢阻止？”

柳絮才道：“他们不敢的，我还会些拳脚功夫，我教训过他，他知道厉害。”

柳同松调皮笑道：“阿姐，六德子可没什么不敢的，他们家现在势头盛得很。我看呀，是那六德子心悦于你。”

孟然眉头一皱，柳絮才不以为然道：“二郎你怎这样说？没有的事。”

“我可未曾乱说，你不知道，阿齐兄所说的那豪奴，我是认得的，那婢子曾言辞冒犯过你，不等我找他麻烦，六德子竟狠狠揍了他。六德子时常发疯的人物，护那位婢子护得可紧了，当时那样打他，可不是心悦于你。不过我可不要这人做我姐夫。”

柳絮才笑道：“你大可放心，我必不让他做了你姐夫，我要寻夫，那定是...”她转了转脑袋，看了一眼孟然，又看了一眼阿齐，甚至还看了一眼柳同松，继而以手掩唇喃喃自语，又道，“哎呀，阿齐兄也很好，孟哥哥也好，便是二郎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