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赦默然地站了一会，窃窃私语的众人逐渐安静下来，他才开始发言。

“大家晚上好。我是新任总裁江赦，非常感谢公司董事会对我的信任。”

“时光荏苒，回顾过去的一年，硕果累累。”

“在这个充满喜悦与丰收的时刻。”

……

各位老总僵立着听着台上的人一句一顿地发言，台词越听越熟悉，这不是手下的员工浏览器上复制粘贴交上来的年终总结最常用的开场白吗？

不对，大领导都是这样的，一开始总要说些场面话热热场。有几位见多识广的老员工对自己解释道。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秉持着‘执业为民，恪守诚信，坚持正义’的宗旨，为客户挽回经济损失两千万元……”

听到这个与房地产行业经营理论背道而驰的怪异宗旨，还有“诚信”“正义”“挽回损失”这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字眼以及完全陌生的数据，闵修鸿原本赞赏欣慰自豪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柔光灯带装饰的香槟色花柱旁，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端着高脚杯突兀地捂嘴呛咳了两声。

江赦突然停顿了一下，停止发言，看了过来，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眼睛齐刷刷地定格在台上的人身上。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了，看未来老板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从容不迫，肯定不能是忘词，应该是要开始讲正经的部分了，总不能第一次公开发言就通篇废话打鸡血吧……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江赦不疾不徐地从笔挺高定西装左胸抽出“口袋巾”，展开，一点心理障碍也没有，坦然又顺畅地开始朗读小抄。

“……”

“……”

好吧，忘词是人之常情，何况大老板这么年轻，自然也不能幸免。

一众高管煎熬地听了十分钟毫无感情的演讲，直到江赦面无表情地念完最后一句谢谢大家，从台上走下来，才终于反应过来被未来老板结结实实地灌了十分钟的鸡汤文学，几个反应快的稀稀拉拉地鼓起掌声。

年会主持人上台简单收了个尾，众人才如梦初醒地从尴尬的气氛中重新活动起来。

“你好，表弟，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闵武谄笑着朝迎面走来的江赦伸出一只手。

可谁知江赦却好似没看到径直略过了那只示好的手，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舅舅这位横空出世的私生子的脾性还是一如既往，连表面工夫都不屑于对自己做。

还是他一朝龙在天，就自以为闵家的一切资产财权尽已收入他囊中？

已经有几名好事者不住地往这边看，闵武被下了面子，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赦的背影，面色阴沉地冷笑一声。

江赦无视他人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花柱旁，小声道：“文哥，字太多了，我背不下来……”

“你背了吗？让你背三页纸跟要了你的命一样。既然这样，当时还不如直接背刘秘书传给你的那一份。”

江赦苦着脸，刘秘书传给他的那份发言稿更是长达十几页，其中掺杂着数不胜数的专业词汇和英文代词，别说脱稿，照着念自己都念不下来。

“五千多字也不少吧……”江赦底气不足地申辩。

“但凡你少要两次奖励，今天就不会出这么多岔子了。”韩泽文斜睨了他一眼，从服务生托盘取了一杯香槟，啜饮一小口。

发言稿是韩泽文从手下几名实习律师的年终总结里抽的，他增加了一些闵常的部分，还特地把其中云川事务所的宗旨那段全划掉了，不知道为什么江赦还是背了这段。

“第四段你没看到我用黑笔划掉了吗？怎么还背？”

“是你指着那段让我背的……”江赦实在冤枉，他看到上面的黑线，还提醒过文哥，是不是那段不用记，但彼时韩泽文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巴不得把桌子上的《民法典》扒出来给他背，好分散分散他过剩的精力。

“那你昨天不是都背下来了吗？怎么刚才还忘词？”

“你刚才咳了一下，我那几段的前后顺序就乱了，每段第一个字想不起来，我就都想不起来，只能想起来你昨天……”

“闭嘴。”韩泽文冷漠打断。

他不禁为闵氏集团未来发展堪忧，闵修鸿怎么放心把偌大家产放心交给这个不务正业的草包的？

江草包把小抄折了两折，伪装成“口袋巾”重新塞回胸前，悄悄地靠过来问韩泽文，“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韩泽文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一点距离：“现在还太早，你是今晚的主人公，过会公司老闵董麾下重要的旧高层可能要找你敬酒，你且等等。”

江赦小声嘀咕了一句。

韩泽文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好烦，他们拉住我讲了一大堆奇怪的话，我都快听不懂中文了。”

“场面话都是这样的，不是你自己决定要从闵武手里把他想要的东西都夺过来的吗？怎么这点苦都吃不了？”

韩泽文笑着把江赦微微歪斜的领带摆正，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去吧，虽然你的入职演讲很失败，但是气势挺足的，一般老油条还真摸不清你的套路，又有老闵董给你撑腰，不敢刁难你。记得少喝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