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令仪听着年岂弟从听筒那边絮絮叨叨传来的话音,被从天而降的雨点砸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家里出来了。
他脚上鞋都没穿好,后鞋跟被踩在脚下面,当拖鞋一样走着。
雨水先打在他肩膀上,然后是头顶、手臂,还有抬起来看天的额头上。
妈妈手臂骨折了,是他爸在自家经营的店里跟顾客吵架时,没控制好脾气推到误伤的。
“哥,婶婶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但我还是觉得你知道一下比较好,我跟我妈那天正好去找婶婶。叔父跟我爸一样,脾都太差了。哎,你不在家,没人能牵制得住他,我们帮忙拉了下但完全拉不住。”
年岂弟讲起话来絮絮叨叨的,说完年令仪家里的情况,又开始说自己这几星期来因为要打职业那件事跟家里起的冲突。
但年令仪已经不太有心思听了。
他一直想着妈妈受伤了,想到以前看父母吵架时,妈妈因为爸爸控制不住脾气而受的伤,心情变得郁结。
年令仪深深叹了口气。
雨越下越大。
果然裴知则不在他就会倒霉呢,简直雨神附身了似的,出门就下雨。
头发被淋湿,紧接着是衣服。
年令仪其实没有走得很远,可雨下得实在太大,他原路返回走了半程,还是没办法找了个屋檐暂时躲避。
抬头看天,脑海中莫名又闪过许豪和那位女生因为家庭遭遇分手的事。
裴知则会因为他家的情况而不喜欢他吗?
他的爸爸是个并不讨喜的人。
回望过去二人一直有接触的那几年,从来都是年令仪去裴知则家里玩、拜访。他没有带裴知则回过自己家。
裴知则也没有很密切地与他爸爸接触过。
他不想,被裴知则讨厌。
不想失去这个人。
年令仪的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
秋雨夹着秋风,绵密而阴冷地拍打在他身上,屋檐下的一隅之地难以栖身。
他不大自在地挪挪脚,也不能够去哪里。低头拿出手机给妈妈编辑了一条表达关心的讯息,然后手指滑动,最后悬停在裴知则的头像上。
刚刚出门忘记和裴知则说了,也不知道这人回来没有。
年令仪抬头看看天,觉得这雨短时间内并没有小去的趋势,低头打算给裴知则编辑消息。
刚打出一个字母p,耳边就传来一阵巨大的引擎声,车呼啸而过,“哗——”路边的水花高高溅起。
年令仪肩下意识一抖,与此同时一道身影降临在面前。
四目相对的瞬间,年令仪的余光看见污水泼在裴知则挡于自己身前的雨伞和脊背上。
尾巴也被打湿了。
一些裴知则没挡住的,零散地弄脏了他的裤腿。
他呆若木鸡地直愣愣看着眼前的人。
裴知则居然,再再再一次的,没有一点预兆和提示,就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不在家?”不等年令仪开口,裴知则少见地主动问。
他脸颊红扑扑的,猫耳因为沾了雨水,呈耷拉的状态,尾巴垂得很低。
看起来莫名是一种委屈的姿态。
年令仪无意地捏捏手,回答:“想出来走走。”
说罢,抬手摸了下裴知则通红的脸颊,关切问道:“你这是感冒了吗?”
鼻子动动,又隐约闻到一股酒味:“还是,喝酒了?怎么突然喝酒呢?”
裴知则被猝不及防摸得一激灵,但忍住了没动,木头似的僵在原地。
“都脏了。”年令仪还在说,手也从脸上往下挪,牵住他衣摆,蹙起眉,“快点先回去换掉,然后洗洗吧。”
“心情不好?”裴知则却一动不动,问。
“没有。”年令仪松手,“还好。”
还好就是不好。
这是年令仪逞强时的话术。裴知则懂。
“发生什么了?”他又问。
但年令仪显然不太想答,只是说:“我们先回去吧。你走不稳,我可以牵你。”
边说边迈开腿,还去勾裴知则的手。
刚牵住就被人往回一扯。
年令仪的脚步又是一顿,他回头。
雨好像把裴知则的眼睛衬得很潮湿,那人黑黢黢的一对瞳孔安静而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目光分量莫名重得年令仪有些撑不住,他别过脸,轻声问裴知则一句:“怎么了呀?”
换来裴知则连名带姓的一句:“年令仪。”
年令仪看他一眼:“嗯?”
深吸口气,裴知则捏紧自己垂在身侧的拳头,直直对上那人的眼睛:“你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对吗?”
“朋友”二字被咬得很重。
“啊。”年令仪愣了一下,喉结滚动,他点头,“嗯,对。”
裴知则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
“年令仪……”猫耳被雨水淋得抖了好几下,尾巴也在这时候摇摇摆摆靠近年令仪的手臂,被裴知则拽回,他说,“为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怎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