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赵贺贴着门缝大喊一声:“奔溪千里入青云,洛河一日送行舟!”
门半天都没有动静,赵贺挠挠头,寻思自己可能是背错了。
他转过身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
还是那个说话软绵绵的仆人,瞪着一双凌厉的大眼,瞥了他一眼。
赵贺期待着看着他,他却身子一侧,一个小仆从顺着门缝溜出去,朝着那个小太监走的方向去了。
“你可以回去了。”他说。
赵贺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大门,总觉得自己被耍了。
一路走来,就说了这一句话,连进门都没有,傅轻洛不会是一时诗兴大发,想要找关将军臭显摆一通吧——
我管他的。
赵贺沿着落雪的街道往回走,一辆马车轻巧地从他身旁掠过。
“今日的马车怎么这么多?”赵贺腹诽,忽然间,马车停了下来,一只纤细的手掀开帘子。
那只手,他很熟悉的。
当初就是这只手,捏爆了数只蜘蛛精的眼睛,以至于那时候几天,他都被吓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感觉蜘蛛眼睛淡黄色的汁液顺着手掌的纹路流到了他脸上。
一张脸探出轿子,笑嘻嘻地看着他:“赵贺?你今天怎么出门了?”
“你们回来了?”冷风阵阵,赵贺赶紧钻进轿子,冷意顿时少了许多。
一双眼睛在杜荆竹的身旁看着他,脸上也挂了些笑意。
是熟悉的神情。
“你回来了?”
“嗯。”祝慕点了点头,有些不高兴地摸了摸肚子。
“那个光尘,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怎么胖了些?”
杜荆竹悄悄憋笑。魔尊一直十分注重身材管理,再加上挑食,体重一直维持在一个状态,要是让他知道光尘趁和他交换身体的这几天大吃大喝,怕不是气得跳起来。
马车行进较快,他靠着布幔,想起了自己今日的经历。
他在山神的指导下沿着冰川进入了洞穴,洞穴四周重又积累了数层积雪,深可及腰,下半身几乎要被冻麻,终于进入了洞口。
如果没有山神的指引,他根本无法进入这里,积雪覆盖了一切他们来过的痕迹,也把那一股清冽的药香完整地封存在了洞内。
刚进洞的地方,地上隐隐可见一摊褐色的血迹,是上次杜荆竹等人猎杀的那几只雪妖留下的血迹。
绿光随着进洞的深度变得更加明亮,洞内也显得没那么阴森了。
只有那几具扭曲的尸体,还散发着骇人的冷气。
他终究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问起了古怪图腾与壁画的来历。
大山神声音深沉晦涩,带了一丝郁闷:“那些都是早年祭拜过我的人。”
杜荆竹看着用血所糊的一层洞壁,以及洞内的几具干枯的尸体,后背一股冷气泛起。
大山神接着说道:“早年祭拜过我的那些人,以为通过血祭,就能让我保佑他们风调雨顺,丰衣足食,万年平安。”
“他们设立了神龛,甚至修建了庞大的庙宇,将我供奉其间,甚至杀了不少牲畜,后来又几年风雪大作,他们甚至演变到了活人祭祀。”
“我试图用种种兆象来指点他们,而他们仍然自说自话,那些疯狂的教众因为疯狂的举止而被皇帝下令抓捕,庙宇也被烧毁。而后他们退入深山,挖了这样一个洞穴,又猎了不少猎物,将他们的血一层一层抹上去,刻上了图腾,画上了壁画,最后因为极端的严寒,在洞中死去。”
“他们将死之时,我从洞中出现,告诉他们,我并不是能护佑他们长生,保佑他们万年福祉的神明,他们知道自己一辈子的执念只是一个空想,一时间惊惧异常,先后死去了。”
“不过这些尸体之中,也有一些其他人,我在沉睡于深山的无尽孤独中,曾经从这些偶然闯入的人成了朋友。”
“他们之中的有些人也选择长眠于此。”
“你的朋友中,有苏莞与郑戚吗?”杜荆竹问道,他想起来之前山神对傅轻洛说过的那番话。
大山神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绿光停止了跳动,好半天才重新活跃起来。
“他们是我近几年的朋友,也是我这数万年来,最知心的朋友了。”
“尽管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的灵草而来,可相比于别人,他们与我的友谊总是掺了些真心,正是这些真心,让我难以自拔。”
“甚至还为此,违背了身为一个山神的原则。”
“可是没想到,一次短暂的沉睡后,再次见面,他们已经成为了孤魂野鬼,甚至连尸身都隐入雪山深处,再也找不到了。”
深沟里那些补给的用品,想来就是苏莞与郑戚所留,只是他们再也无法使用了。
“他们总是和我说他们的女儿,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郑如意。他们总是夸赞这个女儿,虽然脾气差了些,可是品行端正,心地又善良,粉嘟嘟的小脸上长了一双大眼睛,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女孩,我一直期盼着,能见一见他们的孩子,但因为上山路程艰难,他们一直未把孩子带上山来。”
一团光点组成一个绿色的人形,是光尘出来了,它抢话道:“那个姐姐你后来不是也见到了?”
“见到了。”山神说。
“他们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把她也带上了,她因为疲累,睡了过去,我们就开始谈话。”
“他们说,这次带上她,是想让我见一见她,因为他们过几天就要走啦。”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走,他们只是摇头,不肯回答。”
“我说,我可以把剩下的几株灵草都给你们,你们不是一直从我这里要吗?我已经给了你们几株,再给几株也没什么。”
“他们只是拒绝,我听见宋莞喃喃自语,说什么这灵草已经没有用了,我们要先保住自己的命了。”
“我的灵草怎么会没有用?”山神声音急促:“我的灵草百年才得一株,我几乎将整座山掏空,才培育出了这几株,他们却连这些灵草要拿去给谁转生都不告诉我,贸然告别的原因也不告诉我。我生了闷气,让他们离开了。”
“谁知道这一别,就是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