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石壁挪开的声音,无数土块跌落,掉在众人肩上,头上。
现场陷入了黑暗,只能听到引鬼司咕噜咕噜的声音。
忽然,天光大盛,猛烈的日光从上方开了一个缝隙,随后转瞬之间,众人已经身处一面高山的顶端,寒风刺骨。
杜荆竹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强烈的日光,只听到赵贺在喃喃自语:“是这里,是这里……”
“这里就是那群士兵的埋骨之地!”
一暴露在日光中,杜荆竹才看清高台之上有不少莫名难究的远古图案,连带着石柱上,甚至连在地上爬行的城主妻子裸露的小腿上,都被刀子刻满了这个图案。
汤泉失声大喊:“这是未名翼!是拿来封锁冒犯的魂魄,防止冤魂索命的!”他见多识广,这未名翼是再凶残不过的诅咒,死者在地下无法安息,只能化作终日徘徊的厉鬼。
赵贺想到他先前在灵祭日跟随祖母来到这里时,在几棵树上见到的图案,正是这未名翼,原来是这个用途。
“偷盗我祖父的遗骨,又刻下诅咒让他永世不得入轮回,这就是你臆想的复仇?”赵贺怒目圆睁。
那金川北所躺的骨堆之中,不知哪一块会是祖父的骨头,或者已经被那粗心的胡九散布全城,无法找到。
金川北躺在那里,眼睛半眯半睁,他没有说话,只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笑着朝赵贺扔了过去。
“喏,一块骨头而已,还你!”
手力极劲,直朝着赵贺的眼睛飞过去。
杜荆竹一把接下,小心放在地上,一弯腰又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疼得倒吸凉气。
那金花变成红色的根须越来越多了,杜荆竹看着那蠕动的根须,再看看守在它身旁的金川北,缓缓开口。
“你可知她不会再回来了,你耗尽心血用邪术养出来的,只能是个怪物。”
世界上本就无复活之法,只不过是在世之人念念不忘,用邪祟养出的一只外貌相近的怪物罢了。
金川北却不愿再同杜荆竹废话,手指轻轻一舞,无数引鬼司冲上前,与贺山的那一群斗作一团。
贺山本极为信任金川北,怎知知人知面不知心,金川北竟在赠予他的疗伤荷包之中动了手脚,让他得了失忆症,那一手饲养引鬼司的独门绝技更是被他偷学,此时正叫苦不迭,更是拼尽全力厮杀,试图接近金川北。
他正欲一剑刺向金川北,不料忽然从地上站起来一个人影,他急忙避让,剑锋刺入石柱。
站起来的正是那城主之妻,华贵的衣服沾上了不少泥土,此时众人正处在山峰之上,张口呼出冷气,贺山看到那女子手上,赫然捏了把明晃晃的刀子,不知是场上谁掉下的,女子泫然欲泣,满目生悲。
他试图夺去,那女子却侧身溜走,刀子朝着她的喉咙刺过去,此时他已无力阻止。
铛的一声,刀子被打落在地,落在地上的刀子上,沾了一滴水珠。
杜荆竹收回手指,再握成拳,他并不在乎别人是否要寻死,只是如若死在这高台之上,尸体怕是会被这妖花当场回收。
山间开始起雾了,周围的人都如同鬼魅一般,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挪动,厮杀。
不料城主妻子正趁着这起雾时分,朝着骨堆扑了过去,金川北躺在其上,表情无动于衷。
她一通乱踢,把不少骨头踢下了高台,带着一小部分根须,从山巅坠落。落到山崖上,树梢上,石头上,还有那幽不见底的山脚。
“安息,安息,我让你们全安息!都是我的孽,我几年前就该死的,何必被强行续命,痛苦不堪活到现在!付天书,你做得好啊,你背着我做的事情,却是我来承受骂名和多年的痛苦!”她脸上似哭似笑,
原来,那换血之后,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几乎算得上苟延残喘,她内心极不安,日日担忧恶鬼报复,丈夫被金川北杀死后,她更是日日如同烈火烹油,身体不堪重负早已倒下,精神也大不如前。
那把刀被水珠打落,已经变得弯曲,她再次趴到地上捡起那把刀,她平静如死水的眼神,竟让在场的众人都心里一惊。
那是一种受过蚀骨折磨后,终于解脱的神情。
冷风呼啸,众人的手都被冻得僵紫,难以弯曲,她哆哆嗦嗦拿那弯了的刀子往头上划去。
一缕一缕,青丝白发纷纷掉落,露出青茬的头皮,有不少部分都被划伤,正殷殷冒血,她拿手随便抹了一下,整个头都变成了红色,一如那正不断蠕动的红色根须。
她忽然唱起戏词来,小手指一翘,眼睛含泪一转,声音沙哑:“好教我——美面娇娥——访阴司前——一身清白——”
引鬼司早已死的死,伤的伤,都化作一团水雾,此时她光着头,头上和手上都是鲜血,在山间刚起的浓雾中,只能看见那一点醒目的红色,以及那处红色传来的,咿咿呀呀如同厉鬼一样的唱戏声。
她最爱听戏,尤其爱与郎君一起,那时两人正新婚燕尔,粉面娇嫩,眼眸含春,自引鬼司一事过后,两人再也不曾听过一回戏曲。
忽然,红色蔓延开来,杜荆竹大感不妙,几人一同拥上前去,那女子已经用刀子扎进了喉咙,血涌到了那身精致而华贵的衣服上,衣摆散开,像一柄做工精致的扇子。
她的脸在死前散发了光彩,嘴角正有盈盈笑意,背负了一个无辜女子的鬼魂,深缠病痛,直到死去的这一刻,她才不像一位华贵的城主夫人,而像是她自己,一个尚未出嫁的娇羞姑娘。
杜荆竹此时才明白了她唱的那几句戏词的含义,死前剃发为尼,洗净一身罪孽,好到那阴司地狱而去。
金川北愣了愣,他没有想到她竟会心甘情愿地赴死,他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挥手让几名引鬼司上前争夺尸体。
杜荆竹背上受了伤,正使不上劲,被一名引鬼司钻了空子,踩住了他的手,拽着他往高台边缘而去,杜荆竹挣不开,又不敢再贸然使用灵火,眼看就被拉到了高台边。
魔尊想要催动灵火,不料内力瘀滞,竟吐了一大口鲜血,瘫倒在地,眼睁睁看着杜荆竹被踩中肩膀,从高台上摔了下去,掉下悬崖。